拾陆
血衣染红了魏无羡锦白的里衣,他周身都是血污,肩头刺穿了,留下一个两指宽的血窟窿,森森白骨戳出皮肉之外,血水洇湿了整个袖管,粘连着创面,结成了半指厚的痂。
魏无羡掌心紧紧攥着,蓝忘机给他的那块玉令,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不论如何都掰不开他的手指。
(一)
“江家养子当真死了!”金光善开怀大笑,眼中尽是得逞的快意。
颧骨处有道疤的暗卫,跪地作揖道:“回禀少保大人,追杀之路虽有些小意外,但最后是手下的兄弟将他逼至悬崖,当胸一刀,直接毙命。”
“好!你们立了大功,赏!下去领赏,再加一成赏金!”金光善宽袖一挥。
金光善除去了心头大患,眼下德安府江家无以为继,不会再出现当年延安府棋差一招的后患,接下来,他要在最短的时限之内,将德安府全境纳入自己的执掌之中。
“给官家上书,办射礼!”金光善敞开了怀地大笑。
日落月升,三天三夜。
“他是……中了……中箭了吗?少师大人。”聂怀桑双手不停地颤抖。
蓝忘机垂眸,冷言道:“利刃。”
“他为何还没醒?”聂怀桑眼里的惊恐,不褪半分。
蓝忘机拿起湿了的帕子,擦拭魏无羡滚烫的额头,医官说他三日未醒,就准备后事,可他明明还紧紧攥着那块玉令,他尚存一丝气息。
如前两日一样,蓝忘机衣带不解地守在魏无羡的榻边。
魏无羡高烧不退,已至惊厥,全身滚烫的已经开始抽搐,蓝忘机伸出手,顿住,下一刻覆在魏无羡的手背上,轻轻抚摸着,一下,又一下。
医官曾说过,若坤泽重伤不愈,可让其契合的乾元以信香为药引安抚他。
蓝忘机从一开始就未把此事当做医治之方,而在第三夜,他无比期盼,自己就是榻上将死之人契合的乾元。
“你快醒过来!我便不追究你留书出走。”
魏无羡呓语不断,昏睡的梦里,是一望无边的火海,是没有求救声的江家。
“江晚吟,你为何没保护好阿姐!”
——
“羡羡,阿姐想嫁一位……彼此爱慕的郎君!”
——
“魏无羡!你能不能别给家里添乱!”
梦里,魏无羡听到江澄问他胸中抱负,江厌离为他盛了藕汤,三人围坐在桌边,你一言我一语。
“阿羡,再过两年就到了议亲的年岁,你喜欢什么样的坤泽?”江厌离明眸皓齿,语带笑颜。
魏无羡肆意洒脱道:“为什么一定要喜欢坤泽,若是我真心爱慕的,他是乾元是中庸,我都把他娶进门来!”
“魏无羡你少得意了,嘲我不是乾元之身?还是显摆你自己是江家少辈里唯一的乾元!”江澄翻了个白眼。
魏无羡一把搂过江澄的肩膀,“什么乾元中庸!你将来做了主君,我就是你最忠诚的影卫!”
“那说好了!一言为定!魏无羡我警告你阿!以后少喝点儿酒,迟早有一天,喝死你了,我可不去给你收尸……”江澄指着魏无羡的鼻子抱怨。
“江澄,你是不是人啊,你要是哪天死了,我也不给你收尸!”魏无羡嘴不饶人地反怼。
转瞬,烈火灼烧,整个江家被火海吞噬。
江家灭门当晚,魏无羡喝多了酒,宿在了酒楼,半夜惊醒归心似箭。
他望着江家的方向火光冲天,照亮了整个德安府的夜,魏无羡半边的身子都僵直了,双腿像灌了泥浆,脚底每挪动一寸,都好像踩在锋利的刀尖上。
江府门庭大开,却没有一个活人从里头逃出来,更听不到一声求救和呼喊,漫天的火似燃烧到了天上的月亮,火星子噼啪作响,魏无羡想张口求援,对着模糊的、白衣男子的背影,张了张口,喉咙紧绷着,一句话也喊不出来。
魏无羡当时的感觉,就像被噩梦魇住。
也如现在一般,魏无羡躺在榻上,周身动弹不得,他想抬起手抓住身旁轻柔抚摸自己的人,他更想在那个火光满天的夜晚,留下策马疾奔而去的白衣男子。
(二)
沁人的悠悠檀香钻入鼻底,温柔如水,轻柔似风,如有神明施法,抚慰着魏无羡每一寸利刃割裂开的伤口,紧绷的心弦也缓缓放松下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性静情逸,心动神疲。”
蓝忘机的信香成了魏无羡最有效的伤药,遍布全身的疼痛渐渐缓解,魏无羡的神志从往事中抽离,迷朦之中,能听到耳边低沉而稳重的嗓音,扫去了难以自拔的噩梦。
紧紧攥住玉令的那只手,慢慢松开,指甲掐进手掌心,留下一串淤紫的红痕,手指蜷缩着麻了整条胳膊,玉令滑落,跌在蓝忘机的靴面上。
蓝景仪刚踏进房门,就看到魏无羡手臂垂落,蓝忘机弯着腰伏在榻边,一动不动。两位小书童手拉着手,对看一眼,当即眼泪夺眶而出。
“新夫他如何了!”
“羽郎死了……”
蓝忘机一双眼睛熬得通红,像刚刚哭过,这让蓝景仪更为坚信自己的猜想,扑在魏无羡的榻边哭起了丧。
“我的羽郎!新夫呀,你刚嫁给二郎就惨死,虽说二郎命硬,但也没想到他能硬到克夫!”蓝景仪小小年纪,哭起来威慑力十足。
“阿愿,把他带出去。 ”蓝忘机胸膛一阵起伏,叹了一口气。
蓝愿捧起蓝忘机的手,骨节分明的手背,每一处关节上全都是血痂,稍稍用力还会冒出血来。
“二郎君怎么也受伤了!可还有别处受伤?”
蓝忘机望着榻上的人,情不知何起,却一往而深,“做人郎君,应尽本分,小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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