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入眼球时,林穗的第一反应是摸向后脑勺。那里没有伤口,只有洗发水残留的茉莉香气。电子钟显示6:15,比平常闹钟还早十五分钟。
她蹑手蹑脚地下床,地板冰凉刺骨。母亲卧室门缝里透出微光,偶尔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自从父亲失踪后,母亲整夜不睡翻看旧物成了常态,但今早这个认知让林穗胃部绞痛——那把左轮手枪现在藏在哪儿?
青铜挂件的烫伤在锁骨上结了一层薄痂,触碰时有细微的刺痛。林穗从衣柜深处找出条素未谋面的银链子穿过去,金属贴上皮肤的瞬间,她眼前闪过几个碎片般的画面:下水道泛着幽光的积水、黑雨衣人转身时扬起的衣角、母亲流血的手掌......
"穗穗?"母亲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比凌晨时更加沙哑,"你醒了吗?"
林穗匆忙套上校服:"醒了,马上好。"
母亲卧室的门虚掩着。透过缝隙,林穗看见她正跪在床边,将一个小铁盒塞进床底最深处。铁盒表面布满划痕,一角还沾着暗红色污渍。母亲的动作突然停住,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某种黑色黏液,滴在地板上像融化的沥青。
林穗倒退两步,故意让拖鞋发出声响。咳嗽声立刻停止了。
早餐是半凉的稀饭和酱菜。母亲坐在对面,右手缠着绷带,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那双手曾经能轻松弹奏《致爱丽丝》,现在关节肿大如树瘤。
"昨晚睡得好吗?"母亲问,眼睛却盯着林穗锁骨间的银链。
"做了个怪梦。"林穗慢慢搅动稀饭,"梦见我死了好几次,每次都会回到教室..."
瓷勺掉进碗里,溅起的米汤在桌布上洇开一朵花。母亲脸色变得惨白:"只是梦。"她站起来收拾碗筷,动作又快又急,"今天放学直接回家,有亲戚要来。"
"什么亲戚?"
"你爸爸的弟弟。"母亲背对着她,肩膀绷得笔直,"从国外回来。"
林穗的勺子再次掉进碗里。父亲从未提过有什么弟弟。
教室里的阳光太过明亮,照得前夜的死亡记忆像个荒诞笑话。徐璐嚼着口香糖凑过来:"你黑眼圈快掉到嘴边了,昨晚熬夜看小说?"
林穗正想回答,突然浑身僵住——教室后门的玻璃窗外,一个穿黑雨衣的人影正静静伫立。宽大的兜帽投下阴影,只能看见下半张苍白的脸和微微上扬的嘴角。
"怎么了?"徐璐顺着她的视线转头,"哇,那是新来的老师吗?穿得好奇怪......"
林穗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等她冲到走廊,黑雨衣人已经不见踪影,只有地板上几滴未干的水渍,蜿蜒指向消防通道。
整个上午她都心神不宁。物理课上讲到量子纠缠时,老陈突然提到她父亲:"林老师当年对这个领域很有研究,可惜......"他没说下去,只是擦了擦黑板上的公式。
放学铃响起前,林穗已经收拾好书包。她必须赶在母亲说的"叔叔"到来前找到那个铁盒。刚冲出校门,一股焦糊味突然钻进鼻腔。远处实验楼窗口冒出滚滚浓烟,警报声响彻校园。
人群开始骚动。林穗被人流裹挟着往操场跑时,一只手突然扣住她手腕。那手掌冰凉得不似活人,力道却大得惊人。
"别去操场。"声音贴着耳后响起,带着种古怪的金属质感,"今天会死在那里。"
林穗转头,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男人约莫四十岁,穿着考究的灰色西装,左耳垂上有颗痣,和她父亲的一模一样。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另一只手里把玩着个青铜挂件——和她丢失的那个形制完全相同。
"我是你叔叔,林勉。"男人微笑时露出稍显尖锐的犬齿,"你父亲没提起过我?"
远处传来轰然巨响。实验楼的火势突然变大,几块燃烧的碎片砸在操场上,正好落在她们原本要疏散的位置。尖叫声中,林穗看见黑雨衣人站在教学楼天台边缘,衣袍在热风中猎猎作响。
"那是谁?"她颤抖着问。
林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你看得见观察者?"他强硬地拽着林穗往校门外走,"我们必须立刻离开。你母亲告诉你了吧?关于九次循环的事。"
林穗的血液瞬间冻结。这个陌生人怎么会知道母亲半夜说过的话?
林勉的黑色轿车停在不远处,车内弥漫着某种草药苦涩的气息。当车子驶过那个出事的下水道口时,林穗的烫伤突然剧痛起来,眼前闪过几个陌生画面:父亲站在下水道里举着手电筒、黑雨衣人从阴影中伸出手、一本笔记被血浸透......
"第一次死亡是什么时候?"林勉突然问。
"前天...不,应该是明天。"林穗语无伦次,"卡车,下水道......"
"第四次是化学实验室?"
"你怎么——"
"因为这是设计好的。"林勉转动方向盘,指节发白,"每次循环的死亡方式都是固定的。操场坠物、食堂中毒、实验室爆炸、图书馆窒息......"
林穗胃部翻涌:"还有几次?"
"算上今早那次,你已经历五次死亡。"林勉瞥了她一眼,"超过九次,你的意识就会永远困在时间裂隙里。就像你父亲。"
车子猛地刹住。他们停在林穗家楼下,但整栋楼看起来异常陌生——墙壁上爬满枯萎的藤蔓,窗户全被木板封死,仿佛已经废弃多年。
"这不对......"林穗去拉车门,却发现锁死了。
林勉突然抓住她手腕:"听着,你母亲病了,病得很重。那种病会让人产生幻觉,分不清过去未来。"他的指甲几乎掐进她皮肤,"今晚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房间。明天放学后到旧图书馆找我,我会告诉你关于你父亲的事。"
他松开手,车门锁"咔哒"一声弹开。林穗逃也似的冲进楼道,背后传来林勉最后的警告:"别相信穿黑雨衣的人!"
家里安静得可怕。母亲卧室门紧闭着,门缝里没有光。林穗屏息跪在母亲床边,手指碰到冰凉的铁盒——没上锁。
盒子里是父亲的研究笔记。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对城市下水道系统的考察,有些段落被血迹模糊。最新的一页写着:
"时间裂隙确实存在,尤其在暴雨天气。观察者会阻止任何试图改变既定轨迹的人。不要相信穿黑雨衣的人,他们会——"
后半页被撕掉了。夹层里掉出张照片:年轻的父亲站在下水道里,旁边是穿西装的林勉,两人中间赫然是那个黑雨衣人,兜帽下露出和林穗如出一辙的月牙形疤痕。
深夜,林穗被翻箱倒柜的声音惊醒。月光透过窗帘,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她轻轻推开门缝,看见林勉正在书房疯狂翻找着什么,手中青铜挂件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绿光。
更可怕的是,母亲就站在他身后,手中握着那把左轮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