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瞥向灰衣男子尿湿的裤腿，“比如让他们尝尝，被人泼脏水的滋味。”
阳光穿过窗棂，在落落发间织出金线，将她眼底的锋芒衬得愈发清亮——就像小仲城的百姓都知道的那样：
这世道或许会蒙尘，但总有人用断簪当笔，蘸着心血，把“清正”二字写得顶天立地。
“陛下明鉴！”落落猛然跪地，断簪撞在青石板上迸出脆响，“若小仲城真有百姓因臣之过蒙冤，臣即刻横簪于颈以谢天下！”
她仰头时，断簪莲花纹刮过地面，在阳光里划出冷冽的光弧，“但若是有人拿谣言当刀，妄图砍断小仲城的青天——”
她盯着灰衣人颤抖的膝盖，“臣这断簪虽钝，却斩过七个贪官的项上人头，不介意再添几根‘造谣的舌头’作剑穗！”
明德帝忽然抚掌大笑，声浪震得檐角铜铃“叮铃哐啷”乱颤：“好个泼辣县令！来人，把这几个满嘴污糟的东西押进县衙！”
他瞥向灰衣人尿湿的裤腿，忽然沉声道，“再去查查他们袖口的缠枝莲绣纹——朕倒要看看，是哪家‘金枝玉叶’这么耐不住寂寞！”
“苏姑姑！”树后忽然爆出银铃般的呼喊，丫丫拽着乐乐从槐树影里钻出来，二十多个女孩抱着布偶涌成粉白浪潮。
丫丫举着糖葫芦蹦到落落跟前，糖稀在阳光下牵出金丝：“他们说你抢民女，是不是抢我们去吃桂花糖糕呀？”
乐乐晃了晃手里的糖画，小老虎尾巴上的糖浆还在发亮：“昨儿你还给巧巧姐姐裹药呢，手上都是艾草香！”
老汉猛然叩头，额头撞在石板上发出“咚咚”闷响：“大人赎罪！他们塞给老汉五两银子，说只要按个手印，就能把我儿从赌坊赎出来……”
他浑浊的眼里滚出泪珠，沾湿了落落指尖，“老汉糊涂，老汉该死……”
“起来吧。”落落搀起他，断簪上的琉璃珠坠在他眼前，映出碎碎的光，“但要记住——”她从袖中摸出块硬糖塞进他掌心，“小仲城的秤砣是民心，不是银子。
下次若再有人拿甜头换良心，先尝尝这糖——”糖纸在风里沙沙作响，“比他们的银子，甜得干净。”
瑶妃望着满地狼藉，忽然摸出袖中的薄荷膏，剥开油纸递给缩在墙角的“妇人”：“可知道为何你的‘苦情戏’演不像？”
她指尖点了点对方颤抖的手腕，“真正的伤在皮肉，而你们的‘伤’——”她望向落落袖口的旧疤，“在骨头里发臭。”
灰衣人被拖走时忽然转头，嘴角挂着血沫狞笑：“她一个乡野丫头当县令？不过是仗着几分姿色攀上贵人——”
他死死盯着明德帝明黄常服，浑浊眼珠里翻涌着阴毒，“陛下纵容女子干政，莫不是……”
“啪！”青黛耳光骤响，打断他含沙射影的嘶喊。
落落却抬手止住她，指尖摩挲着断簪莲花纹，莲花瓣上还凝着早间替婴孩敷药时沾的紫草膏：“原来谣言如藤蔓，斩了一茬，又生一茬——就像春闱的考题，看似刁难，实则验的是真才实学。”
明德帝负手而立，龙蟒暗纹随呼吸起伏：“继续说。朕倒要听听，你口中的‘攀附’究竟是何模样。”
“陛下与这女子……同进同出！”灰衣人被按在地上，仍梗着脖子叫嚷，额角青筋暴起如蚯蚓，“小仲城百姓都瞧见了！哪有君臣如此‘亲近’？除非……”
“除非什么？”落落忽然蹲下身，断簪尖儿挑起他下巴。
她发间野雏菊扫过他鼻尖，带着医馆特有的艾草香，“是指我十八岁考中仲城学院头名时，陛下赐的那支狼毫笔？还是指我年年蝉联院试榜首，陛下亲自题的‘清正’二字？”
茶寮外忽然静得能听见荷花开裂的声响。
瑶妃望着落落发间琉璃珠轻轻颤动，忽然轻笑出声：“本宫倒好奇——你口中的‘亲近’，是指陛下曾在春闱卷子上批注‘此女可当大任’，还是指苏大人为救陛下，以身为盾挡下刺客十三道刀痕？”
“臣与陛下的情分，”落落起身拍了拍膝头尘土，官服下摆沾着半片野菊花瓣，“如同这茶寮的粗陶碗——盛过清水，装过药汤，虽不金贵，却都是实心实意。”
她指尖划过腰间鎏金腰牌，牌面“苏”字刻纹里还嵌着去年治蝗灾时的草屑，“若你非要说有‘裙带’——”
苏明澈忽然上前半步，铠甲鳞片相撞发出清响，他抬手掀开护心镜，露出心口狰狞的箭伤疤痕：“末将这道疤，是替陛下挡箭所留。若按你的‘亲近’论，末将岂不是该被说成‘龙阳之好’？”
他扫过灰衣人，眼神冷如北疆冰雪，“可曾听说过，小仲城的女子考学，需连过《周礼》《算术》《药性赋》三关？苏县令的榜首之位，是用墨汁泡出来的，不是你等腌臢念头能玷污的。”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轰然议论。
卖笔墨的李秀才挤到前排，抖开手中《仲城学院志》：“苏大人十四岁便解了‘鸡兔同笼’百题，十五岁在院试中驳倒夫子‘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论！这等才学，便是男子也难望其项背！”
“正是！”开书院的王夫子拄着拐杖上前，“当年她考榜首时，用的卷子比别人厚三倍——全因写满了旁征博引！”
灰衣人望着群情激愤的百姓，喉间泛起腥甜。
落落却转身望向明德帝，目光如鉴：“臣能有今日，靠的是三更灯火五更鸡，靠的是仲城学院的朗朗书声，靠的是陛下开科取士的圣明——若有人偏要将‘女子有才’说成‘攀附权贵’，那不是臣的错，是他们的眼睛，被偏见蒙了尘。”
明德帝忽然抬手，指尖抚过腰间悬挂的狼毫笔——正是当年赐给落考取榜首的那支。
笔杆上“青云”二字被磨得发亮，如同眼前这女子的眼神，始终清亮如初：“苏县令说得对，朕的朝堂，从来只认才学，不认男女——就像这天下的路，能走通的，从来都是脚底板磨出血的人，不是只会指手画脚的鼠辈。”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