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拖得像屋檐下的蛛丝,“莫不是专程来勾人魂的?”
纨绔折扇压向鬓边时,扇面上“花月醉春风”的墨字几乎蹭上胭脂,酒气混着香粉味熏得人皱眉。
他指尖沾着桂花香脂,在她耳垂下方半寸处游移,镶宝石的金镯子随着抬手动作撞出细碎声响:“西街悦来楼的三楼……”
话音戛然截断——青黛的竹节鞭“啪”地抽在门框上,崩裂的木屑擦着他鼻尖飞过,在苍白面皮上犁出道血线。
“好泼辣的小娘子……”纨绔捂着脸后退,后腰撞得门框发出闷响,却仍咧开嘴笑,后槽牙被酒色浸得发乌,“爷就爱带刺的玫瑰——”
他眯着眼去勾她垂落的珍珠流苏,指尖刚触到丝绦,忽见她袖中滑出鎏金指套,寒光一闪已扣上他手腕。
“爱哪口?”落落忽然抬眼,眸光冷如霜刃。”
落落反手拧住他胳膊,指套上的蓝宝石压得他肘间发麻,“我这指套上的宝石,是用北狄左贤王的项上人头换的。你猜,你这条胳膊值几个钱?”
纨绔这才看清她耳坠原是两柄小剑造型,垂珠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他喉结滚动两下,却仍伸手去抓她腕间金镶玉镯:“自然是爱……”
话未说完,青黛的鞭梢已卷住他手腕猛地一拽,整个人踉跄着撞向门框,“砰”地磕破额头。
“疼……疼死了!”他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往后缩,腰间玉带却被鞭梢勾住猛地一扯,金丝玉带扣“崩”地断裂,绣着牡丹的缎面裤腰瞬间滑落半截。
周围传来压抑的低笑,纨绔涨红着脸去提裤子,忽然瞥见落落裙角绣着的“忠勇”暗纹,瞳孔骤缩:“你、你是……”
“我是小仲城的苏县令。”落落指尖抚过腰间明黄丝绦系着的免死金牌,“也是你爹见了要叩首的一品淑仪。”
话音未落,纨绔忽然扑过来想抱她小腿,嘴里喊着“饶命”,却被青黛一脚踹在胸口,仰面朝天地摔进泥水里,锦缎华服顿时浸得透湿,露出里面绣着春宫图的里衣。
“原来肚子上堆的都是酒肉。”落落瞥了眼他露出来的肚腩,“户部员外郎的俸禄,怕是都填了脂粉堆和酒缸?”
纨绔满脸泥污地抬头,正撞见她披风下若隐若现的玄铁箭囊——那是她当年随君北伐时,用敌将首级换的战功信物。
他忽然剧烈颤抖起来,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盏茶工夫,中年官员跌跌撞撞奔来,瞥见落落腰间明黄丝绦系着的免死金牌,瞳孔骤缩。
未及开口,先反手给儿子一记耳光,直打得那纨绔鼻血直流,才抖着官服下摆拜倒在青石板上,额头磕得咚咚响:“下官管教不严,望大人念在犬子年幼……”
“大人岂会与市井小儿计较?”喜鹊晃得鎏金铃铛脆响,“不过你家公子既拿父族充脸面——”
她眼尾斜挑,望向巷口缓缓驶过的鎏金马车,车帘半卷处,静安长公主新赏的蜀锦霞帔纹样隐约可见,“我家大人的一品诰命,可是战场上挣的铁血战功,和你等靠父荫的蛀虫不同。”
官员猛然抬头,看见马车上的皇家徽记,瞬间面如死灰,连滚带爬又磕了三个响头。
落落拂袖转身,披风上金线绣的“忠勇”二字在灯笼下泛着冷光——那是先皇亲赐的战功褒奖。
青黛用帕子擦着鞭梢血迹,低笑出声:“也不打听打听,镇远大帅是我们家小姐亲妹妹,平原将军是我们家小姐姑爷,真当这金銮殿的恩宠,是能随便消遣的?”
暮色里,四人影子被灯笼拉得修长。
小桃替落落披上鹤氅,忽闻远处传来更鼓声。
喜鹊晃着铃铛哼起俚曲:“朱雀桥头柳色新,不如淑仪剑上冰……”
余音袅袅里,巷口官员还在雨中长跪不起,而她们的身影已融入汴京的万家灯火,比檐角新霁的月光更显锋锐。
夜漏深时,苏明澈推开明珠合璧府的木门,檐下灯笼还亮着,晕黄光影里浮着若有似无的药香。
他解下酒楼小厮的青布围裙,指尖还沾着桂花酿的甜腻,却在看见廊下竹椅上蜷着的身影时骤然放轻脚步——
落落歪头靠在椅背上,怀里抱着药箱,发间簪子已滑松,露出后颈一小片苍白皮肤。
案几上的青瓷碗还冒着热气,碗沿凝着水珠,显然是温过又温的雪梨膏。
他蹲下身替她拢了拢滑落的夹袄,触到她指尖凉得像秋日溪水,心口忽然发紧。
昨夜替邻街王婶接生到子时,今晨又去山上采了半日药,她总说“医者不得倦怠",却唯独忘了自己也是血肉之躯。
“落落?"他轻声唤她,指腹擦过她眼下淡淡的青黑。
怀中药箱忽然滑下,露出半卷《千金方》,书页间夹着晒干的矢车菊——那是他上月去郊外替她摘的。
她忽然惊醒,睫毛扑簌簌颤动,看清是他后,眼里的怔忪化作柔和笑意:“你闻,我新熬的梨膏加了蜜渍桂花。"
他接过温热的碗,触到她指尖在碗沿烙下的温度。
喉间滚过清甜,混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皂角香,比酒楼里任何珍酿都熨帖。
她忽然伸手替他理了理歪斜的领口,触到他锁骨处新添的红痕——今日在酒楼替人挡酒时蹭的,却在她指尖抚过时,像被春风拂过般泛起酥麻。
"明日别去了,"她轻声说,指尖摩挲着他围裙上的酒渍,"前街张叔说药庐缺个帮手......"
话未说完便被他握住手腕,掌心的茧擦过她腕间脉搏,像琴弦轻颤。
"傻姑娘,"他低头吻她发顶,闻见混杂着药草香的烟火气,"你替人接生不收诊金,我总得挣些银钱买你爱喝的雨前龙井。"
她抬头望他,烛火在他眼底碎成星子,哪有半分酒楼里逢场作戏的虚浮。
他耳后还沾着半片桂花,是方才替客人斟酒时落下的,此刻却被她轻轻摘下,夹进《千金方》的书页里。
廊外传来更鼓声,已是子时三刻,她忽然想起灶上还煨着替他驱寒的姜汤,忙起身去端,却被他从身后揽住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