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踉跄着想要站稳,无形锁链却突然缠住脚踝,在青砖地面拖出长长的血痕,被迫重重叩首在地:"民女许瑶瑶,参见阎王大人!"
案牍后传来清脆的掷笔声。
小阎王甜甜晃着垂髫辫抬起头,藕荷色襦裙绣着并蒂莲,本该稚嫩的面容却凝着冰霜。
她指尖轻点,许瑶瑶身上染血的宫装轰然碎裂,重新化作铆钉皮衣与破洞渔网袜,五颜六色的挑染发梢还滴着血水。
"就你也配肖想落落姐姐的东西?"甜甜踏着玉阶步步逼近,裙摆扫过之处绽开曼珠沙华。
她抬手挥出青铜古镜,镜面映出许瑶瑶扭曲的面容——那上面爬满墨绿色藤蔓,双眼鼓胀成血红色,嘴里还在不断吐出黏腻的嫉妒之语。
许瑶瑶下意识伸手去抓那张瓷白小脸:"小毛孩......"一道惊雷劈在脚边。
甜甜腾空而起,发间银铃震得殿内烛火明灭:"找死!"她袖中甩出判官笔,镜中怪物突然具象化,张牙舞爪扑向旧主。
"凭什么!"许瑶瑶被怪物压在地上,指甲深深抠进青砖,"所有人都护着她!她不过是个假清高的......"
话音戛然而止,镜中怪物竟与她四目相对,那狰狞面容上每道褶皱都写满自己的偏执与疯狂。
"吵死了。"甜甜捏着鼻子嫌恶地皱眉,玉手轻挥,牛头马面瞬间闪现。
许瑶瑶还来不及挣扎,腥臭的粪水已灌入喉间,整个人被拖向沸腾的汤锅。
阴司特有的腐臭味中,她听见甜甜清脆的命令:"沸屎汤狱加刑三百年,让她好好尝尝嫉妒的滋味!"
待刑场恢复寂静,甜甜翻开泛着微光的生死簿。
落落的名字旁,现世因果线正与替友申冤的善缘交织成金网。
她指尖抚过被抹去的前世记忆残痕,唇角勾起温柔笑意——那年暴雨夜,正是自己抹去了女孩记忆里的伤痛,如今更要护她一世周全。
"姐姐,这次换我做你的伞。"阎罗殿的烛火突然化作漫天流萤,小阎王抱起生死簿翩然离去,裙摆掠过忘川河畔,惊起一片泣血的曼陀罗。
晨雾未散时,苏晴落已对着铜镜簪好木樨,象牙梳齿掠过青丝,惊起几缕未散的夜来香。
她将靛青官服叠得齐整,转身时瞥见案头新研的墨汁——必是苏明澈寅时起身所备。
县衙鸣冤鼓、明心学宫的朗朗书声、医馆里飘着药香的竹简,日子在墨香与案卷间流转,偶尔抽出休沐日,便醉心于琴棋书画,让时光慢成宣纸上晕染的水墨。
而苏明澈的更漏比晨钟更早。
天未破晓,他已在王府书房铺开奏折,朱砂笔锋凌厉如刀,将北疆军报批注得详尽;未时又悄然转至醉仙楼,袖中银票无声解决商户纠纷,指尖还沾着账本的墨香。
王府朱门、文牍堆积的书房、飘着烟火气的膳房,三点一线的轨迹里,藏着相视而笑的默契,也藏着不敢言说的痴念——他望着她批改案卷的侧影,将情愫酿成案头经年不换的桂花酿。
暮色四合时,苏晴落踏着县衙最后一声梆子响回了府。
三个丫鬟早候在廊下,捧着温水的、递帕子的、收官服的,各司其职间已将晚膳布上了圆桌。
翡翠羹冒着热气,清蒸鲈鱼泛着莹润的光泽,她略动了几筷子,便觉倦意漫上来——今日审的案子牵扯甚广,耗了太多心神。
洗漱时,铜盆里的热水氤氲着水汽,丫鬟替她绞干帕子,她望着镜中略显疲惫的自己,只淡淡说了句“早些安歇”,便卸了钗环,钻进了暖融融的被窝。
锦被刚裹住身子,眼皮就沉得抬不起来,不多时便呼吸均匀地睡了过去,鬓边几缕碎发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后半夜的风带着凉意掠过窗棂,苏明澈推门进来时,脚步轻得像一片云。
他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却先在床边站了许久,目光落在她恬静的睡颜上,指尖悬在她鬓边,终究只是替她掖了掖被角。
桌上的烛火被他吹得只剩一点余烬,他才转身去了外间。
天刚蒙蒙亮,苏晴落醒时身侧已空了大半,被褥却还留着点余温——想来苏明澈是刚起身没多久。
她摸了摸那片温热,心里软乎乎的,披了件外衣蹑手蹑脚往卧房去,想给他个惊喜。
推开虚掩的房门,果然见他还赖在床榻上。
墨发散在枕间,平日里凌厉的眉眼此刻温顺得很,连呼吸都比寻常沉些。
许是昨夜忙到太晚,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她忍不住放轻脚步,蹲在床边戳了戳他的脸颊,小声嘀咕:“明明比我还累,偏要撑着……”
指尖刚触到他温热的皮肤,手腕就被轻轻攥住了。
苏明澈没睁眼,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尾音却缠了点笑意:“偷看我睡觉?”
“谁偷看了!”她挣了挣没挣开,索性顺势趴在床边,晃了晃手腕上的金镯子,“给你看新首饰呀,好看不?”
他这才缓缓睁眼,目光从她亮晶晶的眼睛滑到颈间的翡翠坠子,又落回那只晃悠的金镯上,喉间溢出低笑:“好看。”
说着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床榻,“上来再睡会儿?”
“才不要,我要去做早饭了!”她抽回手,起身时故意让镯子在他耳边叮当作响,“王懿你快来来,你快点起呀,不然葱油饼就被他吃光了!”
苏明澈望着她跑出去的背影,听着那清脆的镯声渐渐远了,才慢腾腾坐起身,指尖抚过方才被她戳过的脸颊,眼底的倦意被笑意冲得一干二净。
窗外的晨光漫进来,落在床榻边她忘了带走的发簪上,镀了层温柔的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