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林栖云和落落则守在药房与煎药处。
待药方传到她们手中，二人先是核对药材：“当归三钱，你这药方写的是五钱，可知过量会燥血？”林栖云拿起药材，对着日光审视，声音不高却带着分量。
落落则盯着药炉，看那年轻大夫添水、控火是否得宜，偶尔温声提醒：“这味薄荷需后下，煮久了药效就散了。”
除了医技，对病人的态度亦是重中之重。
有位年轻大夫急着写方，没耐心理会病人反复絮叨的旧疾，落落默默在卷宗上记下“躁进”二字；另有个姑娘蹲在老丈身边，轻声细语地解释病情，还顺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林栖云见了，眼中漾起一丝赞许。
日头爬到正顶时，喊到第十五号。
落落低头在卷宗上批注，耳听着脚步声停在案前，抬眼的瞬间，指尖的狼毫猛地一顿——站在眼前的青年，长衫洗得发白，眉眼间却依稀有当年的影子，竟是李钰。
“是你？”她的声音冷不丁沉了几分，十四五岁那年的旧事像浸了苦药的棉絮，骤然堵上心口。
那时李钰总爱跟在她身后，用黏腻的眼神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连她与同窗多说几句话，都会被他冷嘲热讽半天。
后来她才明白，他那份所谓的“喜欢”，不过是想把她困在掌心的控制欲。
更遑论后来妍妍之事——那个才十四岁的姑娘被他弄大了肚子，早产伤了根本，如今连生育都成了奢望，而他竟毫无愧色，直到她决绝地退了婚，才算断了那段腌臜纠葛。
李钰显然没察觉她的疏离，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直勾勾盯着她：“落落，是我啊。我是钰哥哥。”
他往前凑了半步，语气里带着刻意的熟稔，“几年不见，你出落得越发漂亮了，比当年……”
“止步。”落落搁下笔，指尖在案上叩了叩，“此处是考较医术的地方，莫说无关的话。”
李钰脸上的热络僵了僵，随即又堆起笑：“是我唐突了，我爹说，咱们李家祖上本就行医，我学这个也是理所应当。
落落，你且看着，今日我定能通过考核，让你知道……”
“先问诊吧。”林清姝在旁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她指了指旁边那位面色蜡黄的农妇，“这位夫人腹痛月余，你且看看。”
李钰悻悻收了话，却还是忍不住频频瞟向落落，搭脉时心不在焉，问诊也只捡了几句便匆匆开方。
林清姝接过药方扫了一眼，眉头倏地蹙起：“妇人脉沉细而迟，显是寒凝血瘀，你这方子却用了三棱、莪术这般破血猛药，是想让她血崩吗？”
李钰脸色一白：“我……我看她形容枯槁，以为是积滞……”
“医者望闻问切，你连脉都没摸准，谈何辨证？”林清姝将药方掷回他面前，朱砂笔在卷宗上重重划了个“否”，“回去吧，你这医术，连入门都够不上。”
李钰还想争辩，人群里突然冲出个瘦伶仃的身影，头发枯黄，衣裙沾着污渍，正是当年早产伤了身子的妍妍。
她指着落落就破口大骂：“苏晴落！你个婊子！肯定是你搞的鬼！仗着自己是学宫的头面人物，就公报私仇！钰哥哥明明医术好得很，都是你用裙带关系压他！”
这话又脏又毒，落落还没开口，林栖云已猛地拍案而起，银丝在鬓角颤了颤：“哪里来的野丫头，满嘴喷粪！
落落从学医起就没徇过半点私情，方才李钰的方子错得离谱，在场的谁没看见？你当我们三个都是瞎的？”
“就是。”林清姝也冷了脸，“医术不过关，倒学会了让女人冲锋陷阵撒泼？这般心性，别说行医，做人都差了截。”
妍妍被怼得一噎，正要撒泼打滚，忽听院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三位身着铠甲的将军并肩而立——镇远大帅时锦一身银甲，眉眼间依稀有苏晴落的影子，正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身侧的抚远将军宋亚轩，玄色铠甲衬得他身姿挺拔，看向时锦的目光带着藏不住的温柔，正是她的夫君；而另一边的威武将军宁致远，手按腰间佩剑，眼神锐利如鹰，他是林清姝的夫君，此刻正沉脸盯着闹事的妍妍。
此刻见这阵仗，时锦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军人的利落：“姐姐，何事喧哗？”
妍妍见来了三位将军，眼睛一转，突然换了副嘴脸，扭着身子往他们跟前凑，声音也嗲了起来：“几位将军，你们可得为我做主啊……这苏晴落仗势欺人，小女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宁致远一脚已踹在她腰上。
妍妍像个破麻袋似的飞出去，撞在廊柱上，疼得半天爬不起来。
“军中规矩，冲撞上官者，杖责二十。”
宁致远收回脚，语气冰寒，“看在你是女子的份上，只踹一脚，再敢聒噪，直接拖去打板子。”
时锦扫了眼地上的妍妍，又看了眼落落，语气缓和了些：“姐姐，无碍吧？”
她这位姐姐，当年随平远将军苏明澈（也就是她如今的姐夫）戍边，在军中立下的军功可不比男儿少，那枚免死金牌，是实打实靠血汗换来的，何曾需要靠谁的“裙带”？
落落站起身，理了理衣袖，目光越过众人，直直落在李钰惨白的脸上她没看那几位亲人，也没理会地上哀嚎的妍妍，声音清亮如钟，传遍整个庭院：“不必劳烦诸位。
李钰医术不精，是林大夫亲判的结果，与我无关。”
她顿了顿，抬眼时，眼底没有半分怯懦，只有坦荡的锋芒：“至于裙带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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