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羹甜而不腻，桂花香气漫在舌尖。
落落看着眼前的热闹——时锦和沈小雨为了块兔子形状的石头争得面红耳赤，娘亲在旁笑着劝和，苏明澈正低头替她挑出羹里的莲子心——
忽然觉得，所谓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样：出门时有人同行，归来时有人等候，烟火气里藏着数不清的细碎暖意，不必刻意，却处处熨帖。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满地的鹅卵石和红枫叶上，像撒了层温柔的银霜。
落落刚将几枚碎银仔细收进药箱，柜台后的青黛正低头核对着药材账目，指尖在账本上轻划，神情沉稳。
一旁的小桃正踮脚往药柜最高层摆新到的甘草喜鹊则哼着小曲儿擦拭着案上的瓷瓶，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间，镀上一层金芒，活脱脱一只雀跃的小喜鹊。
“苏大人，”门外传来一声迟疑的呼唤，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锦缎长衫的男子立在门口，袖口绣着精致的缠枝纹，却掩不住他眉宇间的慌乱——面色白得像宣纸，眼窝却泛着两团不正常的潮红，像是熬了几夜没合眼。
喜鹊嘴快，先笑着迎上去：“这位爷里面请，是瞧头疼还是脑热？我们苏姑娘的脉诊得准着呢！”
男子却没接话，只对着刚起身的苏晴落拱手，指尖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苏大人，求您……帮个忙。”
青黛已放下账本，不动声色地站到落落身侧，小桃也从药柜后探出头，悄悄打量着来人。
落落示意男子坐下，指尖叩了叩桌面：“说吧，何事为难。”
男子自称顾掌柜，是西街绸缎庄的老板，说着便垂下眼，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实不相瞒，家中出了桩丑事……我去年纳了个外室，原是……原是教坊司的人，如今她怀了身孕，非说是我的种，闹得家宅不宁。”
他偷瞄了眼落落的神色，又急忙补充，“内子是城东盐商的独女，娘家势力大，断断容不下这种女子进门，我也是被缠得没办法了……”
“求您给看看，那女子的身孕究竟是不是我的，”他抬眼时满眼焦灼，“也好让她死了这条心，别再搅得我鸡犬不宁。”
这时，里间的门帘被轻轻掀开，林清姝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走出来，白褂素裙，眉目清和。
她是城中有名的大夫，医术精湛，刚好听见几句，便将药碗放在一旁，低声道：“身孕之事，需详查时日，哪能单凭一言断定？”
落落没接话，只取过脉枕推过去：“先把你的脉。”
待指尖搭上他的腕间，又问，“外室何时入府？她末次月信是何时？”
顾掌柜眼神猛地闪烁了一下，避开落落的目光：“去年冬月纳的……至于月信……”
他搓了搓手，语气含糊，“她原是风尘人，向来不记这些琐碎日子的。”
“既说不清时日，”落落抬眼，目光清亮如洗，“你又如何断定她会赖上你？教坊司往来人多，她若想攀附，可选的人未必只有你。”
“这……”顾掌柜被问得一噎，忙拍着大腿道，“是她自己找上门的！哭着说只跟过我一个，还说怀了我的骨肉……”
正说着，后堂传来拐杖轻叩地面的声音，老医女林栖云慢慢走出来，银白的发丝梳得整整齐齐，眼神却依旧锐利。
她往太师椅上坐下，端起小桃刚递来的茶，慢悠悠道：“顾掌柜，我这徒弟问诊，最忌隐瞒，你若有半句虚言，耽误的可不是一桩事，是两条人命。”
顾掌柜额头渗出细汗，忙起身作揖：“不敢欺瞒林老医女，句句属实，句句属实啊！”
落落收回手，将脉案推给他：“明日辰时，带我去见她。”
第二日，落落带着青黛和喜鹊出门，小桃留在医馆帮林清姝照看药材。
马车停在顾府外的一处别院，青砖灰瓦，看着倒也算清净。
外室迎出来时，众人都愣了愣——她穿着件半旧的月白襦裙，袖口磨得发毛，身形瘦弱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倒的叶子，可眉宇间虽带着怯意，脊背却挺得笔直。
见了落落，她下意识抚着小腹屈膝行礼，声音轻得像羽毛：“大夫若能证明这孩子是顾郎的，求您……求您替我求句情，我不求名分，只求留下这孩子。”
喜鹊在一旁看得直皱眉，悄悄拽了拽青黛的袖子：“瞧着也不像难缠的人啊。”
青黛没作声，只仔细观察着女子的神色。
落落让她坐下搭脉，指尖刚触到她的腕间，便留意到她皓白的手腕内侧有一圈浅淡的疤痕，不是磕碰的淤青，倒像是长期被什么东西勒着留下的，边缘整整齐齐，像极了手铐或枷锁的印子。
“你说只跟过顾掌柜？”落落收回手，状似随意地问。
女子指尖紧紧绞着衣角，指节泛白：“是……去年秋天，他说会娶我，赎我出了那地方，我才……”
“去年腊月初五，你在何处？”落落忽然追问。
女子愣了愣，随即肯定地点头：“在这别院。那日顾郎特意送来一支银簪，说是给我的生辰礼，我记得清楚。”
回去的路上，落落让青黛去查顾掌柜和那女子的底细，又让喜鹊去教坊司附近探探风声。
傍晚时分，两人先后回来。
“姑娘，”青黛先开口，声音沉稳，“顾掌柜的夫人上个月刚给娘家送了五十匹上等云锦，听说她娘家正打算疏通关系，帮顾掌柜接漕运的生意。”
喜鹊则喘着气，手里还攥着半块刚买的糖糕：“我问了教坊司旁边茶馆的伙计，说那女子根本不是风尘人！去年秋天是被人贩子卖进去的，没待半个月就被顾掌柜赎走了，听说赎身钱花了不少呢！”
这时，林清姝正好端着晚饭过来，闻言轻声道：“如此说来，顾掌柜是怕夫人娘家撤资，才不敢认这门亲事，甚至想赖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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