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颜色不再是妖异的象征，倒成了一种默契的暗号，像一束束迟来的光，终于照进了那些被偏见笼罩过的角落。
落落染了粉发那日，晨光刚漫过县衙的飞檐。
沈小雨特意调了最柔和的色调，粉得像春日清晨沾着露的桃花，梳顺时发间还留着淡淡的草木香。
她对着铜镜绾发时，指尖抚过那抹从未有过的亮色，忽然觉得肩头的担子都轻了几分。
恰是这日，新科放榜。
满城的锣鼓声从街尾涌来，女状元披一身绯红官袍，骑着高头大马游街，红绸在风中舒展，像一团流动的火焰。
行至县衙前，她忽然勒住缰绳，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嗒”的一声脆响。
抬眼望见廊下的落落时，女状元眼睛一亮，仰头冲她笑得灿烂——那笑容里没有半分羞怯，满是张扬的自信，像把刚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落落猛地一怔，握着廊柱的手指微微收紧。
多像啊。
像她前世屏幕里那个叫“萤火虫”的顶流女明星。
记得那场星光璀璨的颁奖礼。
她一袭银色亮片长裙曳地而来，细碎的钻光随着步伐流淌，像把银河裁成了裙摆。
聚光灯骤然打在她身上时，亮片折射出的光芒几乎要与她眼底的锋芒相媲美——抬手时是恰到好处的从容，颔首间藏着不卑不亢的笃定，就连唇角扬起的弧度都像在说“一切尽在掌握”。
那是一种历经风浪后的舒展，是被掌声托举却依旧站稳脚跟的底气，所谓“姐就是女王”，从不是张牙舞爪的张扬，而是她站在那里，便自带磁场的强大。
连那被风吹乱发丝时，微微挑眉的神态，都带着股睥睨俗世的飒劲儿，仿佛在说“我自光芒万丈，何惧他人眼光”。
“苏大人！”女状元扬声喊道，声音清亮得盖过了周遭的喝彩。
她抬手将被风吹到额前的粉发别到耳后，那抹粉色在红袍映衬下，鲜活得像要淌下来，“往后，这粉色头发，就是咱们女读书人的记号！是敢站出来的胆气，是不输男儿的志气！”
落落站在廊下，望着那抹在风里跃动的粉，望着女状元挺直的脊背，忽然懂了苏氏绾绾当年握着笔杆不肯放下的执着。
头发的颜色从不是枷锁，世人的偏见也不是。
真正的光芒，是明知前路有荆棘，仍敢在偏见里站成火炬的勇气；是哪怕被流言灼伤，也要为后来者劈开一条路的决绝。
风轻轻拂过廊下的丝瓜藤，嫩黄的花簌簌落下，恰巧落在落落的发间。
粉色的发丝缠着鹅黄的花瓣，在阳光下亮得晃眼，像一场跨越了数十年的接力，终于在这一刻，挣脱了尘埃与阴影，绽放出最鲜活、最热烈的模样。
半月后的清晨，医馆铜铃被风撞得叮当作响，阿鸾掀帘而入时，捕快劲装的袖口还沾着晨露：“大人，城西急送一对母子，人快不行了！”
落落刚在卷宗上落下朱批，闻言立刻起身。
担架进门的刹那，她便看清那女子惨白如纸的脸，身下血渍洇透粗布，怀里却死死护着个襁褓，婴儿的哭声细得像根将断的线。
“师傅！”落落扬声唤道，林医女已从后堂走出，指尖搭过女子腕脉便沉声道：“进内室！清姝，备银针和止血散！”
林清姝应声忙碌，青黛利落地搬来矮凳，又接过喜鹊递来的落落的外袍。
落落俯身诊脉，抬头时眉峰微蹙：“师傅，她心脉几近断绝，失血太多，得先施针固血。”
师徒二人配合默契，林清姝在旁递药擦汗，阿鸾守在门口挡开围观者。
半个时辰后，女子喉间终于溢出一声轻吟，林医女撤手时，额角已覆了层薄汗：“总算吊住了命。”
门帘被猛地掀开，时锦带着宋亚轩闯进来，镇远大帅的铠甲上还沾着尘土，宋亚轩紧随其后，手里攥着的帕子都绞出了褶皱。
“姐姐！”时锦快步上前，宋亚轩自然地替她拂去肩头草屑，“这娘俩是我和亚轩从李家抢出来的，再晚一步就……”
阿鸾已查好来龙去脉，此刻沉声道：“大人，产妇宋佳佳生了女儿，李家嫌是丫头，李老三拿扁担打她，婆母还唆使无赖散播谣言，说她在外偷人，编了好些不堪的谎话。”
“那些流言我和亚轩查了半月，”时锦攥紧拳，宋亚轩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背，低声道：“证据都齐了，别气坏身子。”
时锦深吸口气：“李家就是想逼死她再娶，那些脏水都是他们泼的！”
正说着，襁褓里的婴儿突然尖声啼哭，哭声凄厉得让人揪心。
宋佳佳气息渐稳，却始终闭着眼，脸色又泛起死灰。落落伸手探她心口，一股寒气直透指尖，冷得刺骨。
“不对劲。”落落皱眉，“脉象在好转，魂却像被拽着。”
梁上飘下道黑影，小阎王拍了拍她的肩：“李家请了邪人用锁魂术，把她娘俩的魂拆开了，想让她们永世不得超生。”
时锦拔剑就要往外冲，被宋亚轩一把拉住：“先救人。”
“阴界入口在城西乱葬岗。”小阎王道，“宋佳佳的魂被缚在忘川边，孩子被引去奈何桥，得两路走。”
落落看向苏明澈，他默契地颔首：“我跟你去忘川。”
阿鸾立刻道：“属下也跟着大人。”
时锦拉过宋亚轩的手：“那我们去奈何桥！”
乱葬岗阴风卷着纸钱飞舞，落落、苏明澈、阿鸾跟着小阎王踏入阴界。
忘川岸边，宋佳佳的魂魄被黑链捆在石柱上，符咒灼烧着她的魂体，见了人便摇头：“别救我……那些话像刀子，活着也是丢人……”
“丢人的是造孽的人！”落落抽出县令令牌，金光逼退黑雾，苏明澈上前护住她，沉声道：“有我们在，没人能再伤你。”
阿鸾按住腰间佩刀：“宋姑娘，县衙定会为你伸冤，你得活着亲眼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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