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你也不要祖母了吗

舅母这时默默走到床沿，先细心地替时锦掖了掖被角，又用指腹轻轻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瓷娃娃。

转身往外走时，特意叮嘱厨房：“炖锅小米山药粥，熬得稠些好消化，再煮壶雪梨水润润喉，都要温温的，仔细着端来，别烫着也别凉了。”

路过落落身边时，还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轻声道：“落落，你陪着外祖母坐会儿，等你妹妹醒透些，咱们再跟她说话，你也别总站着，累坏了身子。”

清姝守在一旁，不时查看时锦的状态，调整着药的剂量。

落落端来刚煎好的药，宋亚轩小心翼翼地扶起时锦，一勺一勺喂她喝下。

药汁虽苦，时锦却没像往常那般蹙眉，只是怔怔地看着围在身边的人。

小小不知何时从门外溜了进来，摇着尾巴跳上床，用温热的身子蹭着时锦的手臂，尾巴轻轻扫过她仍有些颤抖的手背。

满屋的关切像春日的暖阳，一点点驱散着时锦眼底的阴霾，她望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脸，原本紧绷的肩背，终于缓缓放松了些。

林清姝的药连服了数日，时锦的状态却未有半分起色。

她依旧整日蜷缩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偶尔开口，声音也轻得像一缕烟，大多时候只是沉默，连宋亚轩递来的糖糕都未曾动过一口。

落落瞧着心急如焚——自己虽习得医术，却对这后世的“抑郁症”束手无策；林清姝诊脉开方已是全力，却始终摸不透症结核心。

情急之下，她索性备了厚礼，亲自去请自己的师傅——早已闭门谢客的林老医女。

林老医女拄着拐杖进房时，满室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她虽年事已高，眼神却依旧清明，搭在时锦腕上的手指稳如磐石，细细诊了足有两刻钟，又逐一向落落、林清姝问遍时锦近日的饮食、睡卧与心绪细节，末了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脉象虚浮，心神涣散，是情志郁结过深所致。”她摇了摇头，“我开一副更重些的安神方试试，可这病根在心里，药石只能暂稳气血，终究要靠她自己敞开心结。”

新的药汤煎了一服又一服，时锦的状况却始终不见好转，反而愈发沉郁。

那日花伊给时锦梳头，木梳刚划过发尾，不小心扯落了几根细软的发丝。

时锦盯着落在手背上的头发，眼眶突然就红了，猛地抬手推开姐姐的手，声音里满是压抑的自厌：“别碰我！我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她迅速蜷起身子，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肩膀不住地发颤，闷声喃喃：“从前在沙场，我还能扛着枪杀敌，护着身边的人。

如今呢？连自己的情绪都管不住，动不动就想哭，活着还有什么用……”

这话像根细针，狠狠扎在门外宋亚轩的心口。

他刚要推门进去，就听见枕头里传出时锦低低的啜泣声，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字字戳心：“不如死了干净，省得这样拖累你们……”

(时锦的祖母是落落的外祖母哈)

当晚，外祖母便抱着铺盖卷，执意搬去了时锦的房间。

她将薄被铺在床边的脚踏上，枯瘦的手整夜都握着时锦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稳稳裹着那片微凉的肌肤。

即便后半夜倦得眼皮打架，她也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揉一揉眼睛，指腹始终没松开分毫。

夜深时，时锦趁祖母昏沉，悄悄伸手去摸枕下——那里藏着一支银簪，是她从前别在军帽上的旧物，冰凉的簪头曾陪着她走过无数个沙场夜。

可指尖刚碰到那支雕着缠枝莲的银簪，冰凉的触感还没来得及蔓延开，外祖母就猛地睁开了眼。

那双往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布满红血丝，浑浊的瞳孔里满是惊惶，她几乎是凭着本能，一把攥住了女孩的手。

那力道大得惊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声音都在发颤，每一个字都裹着后怕的哽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眼角深深的皱纹往下淌，濡湿了鬓边花白的发丝。

“囡囡，咱不傻，咱不能做糊涂事啊！”外祖母把女孩的手往自己心口按，那里的跳动虽然微弱，却带着执拗的生机，“活着才好，活着才能见着明日的太阳——

你忘了？去年夏天，你还拉着我在院里看日出，说朝霞像极了我给你绣的肚兜；活着才能等着看曾孙绕着你膝头转，你不是总说，以后要教孩子唱我教你的童谣吗？”

她的声音渐渐软下来，带着回忆的温软，像在哄小时候闹脾气的女孩：“你忘了？小时候你多乖巧，每天放学回来，书包一放就帮我收拾碗筷，木碗要摆成一排，瓷勺得勺柄朝一个方向，半点不许乱；

天热时跟着我去河边洗衣服，河水凉得你直缩手，可小手搓衣服搓得通红，也不喊一声累，还说‘祖母的手要留着做针线’；

农忙时更跟着去田地里，太阳晒得你小脸通红，你就蹲在田埂上帮我摘豆子，一颗一颗捡得干干净净，还仰着小脸跟我说‘祖母年纪大了，我多干点，您就能歇会儿’……”

说到这儿，外祖母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轻轻拍着女孩的手背，语气里满是疼惜与恳求：“你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能说不要自己呢？你要是走了，谁陪我看日出？谁听我念老故事？你也不要祖母了吗？”

时锦的手腕被外祖母攥得发紧，掌心传来的力道带着不容挣脱的执拗，她却没力气挣开——

自从被抑郁缠上，连抬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变得费力，四肢像灌了铅，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地轻轻颤抖，那颤抖顺着手腕蔓延，连带着放在被面上的手都微微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