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江子烟不知道李子书受的伤有多严重，只是听说他重责了他出生的那支宗室，之后足足一个月没有上朝。

一月后，江子明下朝，径直跑到江子烟房中，快意道。

江子明“姐姐，你知道李子书为什么许久没有临朝吗？他差点废了一只胳膊！”

他为救她，差点费了一只胳膊。

于是本就觉得他暴虐无道的群臣，莫不说是上天示警，以表惩戒。江子明与他同在朝堂，愈发如明珠生辉，有帝王之相。

臣子们甚至议论着，李子书本为宗室一脉，沂帝驾崩，膝下无子，这才登上帝位。同是宗室，那为何江子明不可以？

江子烟不敢想李子书听到这些话会作何想，他始终没有说出眇目的原因。毕竟一个正在拜访先父旧友的宗室公主，不适合被逼死其父的无道君主相救。

所以江子烟也从不多言那天如何脱险，只是在江子明又一次说起李子书合该受天降罚时，终于忍不住，狠狠地扇了幼弟一耳光。

江子明愣愣地看着她。

江子明“姐姐，难道你还喜欢他？”

是啊，她还喜欢他吗？

江子烟一时呆住，竟不能答。

她当然知道李子书杀了樱柠表姐、逼死了自己的父亲，但是这夜，她忽然又梦到和李子书的少年往事。

那是初生时，她和他挤在同一个襁褓，外面世事纷乱，可襁褓里，她和他沾染着彼此的体温，呼吸着彼此的气息，阖目安稳而眠。

五岁时，她扮作他的新娘，伏在他背上，听他对左相骄傲地道：“这是朕的皇后，就是朕的天下。左相，朕把天下负在了背上！”

十二岁时，他怀孺慕之思的左相过世，她陪他长跪不肯进食，只是差点晕过去的一刹，她看到他强忍的眼泪簌簌落下，他在她耳畔低低道：“左相去了，你还要好好地陪我。”

梦里起了如烟如雾的竹哨声，笼罩住整个梦境，便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

李子书的眉眼隐在雪中，可那双拉住她、不让她落入暗井的手，依旧这样温热有力。没来由地，梦境中她突然开始往下落，连带着李子书也一并被拉入井里。

她在看他落井的刹那心跳骤停，话不能出口，眼泪先灌满整个梦。

而后，江子烟终于醒来，摸着颊上的泪痕想：

没错，她还是喜欢他，没有办法。

天明时，江子烟遣人往宫中送了帖子，自己在梨花小案上温着酒，等着李子书前来。

他敲门而进那刻，天已近黄昏。等他在江子烟对面坐下，她看着他。

江子烟“还疼吗？”

李子书迟疑了一瞬，才反应说的是他肩膀上地伤，摇摇头。

李子书“早就不疼了。”

江子烟一垂眸，给他斟上酒，举杯，送到他面前。

李子书“这个酒壶，倒是精致。”

他却没有接她的酒，目光落到一旁的缠枝玛瑙鎏金壶上，突然滞了一滞。但仅是片刻，他又神色如常道。

李子书“烟儿，你找我来，总该有别的事吧？”

江子烟“……我想见见你。”

她声音干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