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确定?”文殷棠盯着面前女子,只见她黝黑的双眸里透着坚毅。
文殷棠似笑非笑,“跟着我这样一个杀人嗜血的恶魔……你是认真的吗?”
流冬径直跪下,“小姐救奴与弟弟于水火之中,流冬愿誓死效忠于小姐,绝无二心!愿小姐成全!”
文殷棠桃挑眉,“如果……跟我会死呢?你也……”
“奴婢不悔!”
“好!”文殷棠拍手,语气高昂,“那你可得记住你今日所言,若中途后悔或背叛本小姐……无论你逃到哪里,我定会抓到你,将你千刀万剐!”文殷棠一字一顿,狰狞阴狠。
流冬暗松一口气。她明白,文殷棠是接纳自己了。同时她也相信,新主是个言出必行之人。她的手段只会比她的言语更加狠辣。
“今日,本小姐给你易名。从今日起,你就是彤冬了。”
“彤冬谨记!”
“收拾东西,明日搬到丞相府来。”
清风一阵,文殷棠带着彤雨负手而去。彤冬望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发愣。
她真心觉得文殷棠前景旷然,不知道为什么。文殷棠在叶氏手上救下了她,给予了她新生。现在她只想跟着她,看看这样厉害的主能走多远。只是她不知,当下的选择是令她一生无比庆幸的选择。
此刻起,她是彤冬——为主而活。
(二)
血顺着右臂滴落在冰冷都的地面上,瞬间凝固。黑衣人欲言又止,“主子……”
“哦?你说你失败了……”一道阴沉而带磁性的声音缓慢响起。
“败在了一个深闺女子身上?”
沉默不语。
一阵沉默后,那人颤抖的声音响起,“灸(jiǔ)凌无能……请主上责罚”满是绝望。
“啧……责罚?倒也是敢想!”
一股内力冲向灸凌,她直撞于墙上狠狠落地。黑发如瀑布般散落,女子以惶恐的神情注视着眼前之人。
“滚吧”
“主子?”
一道冷冽的目光扫来,灸凌如梦初醒,迅速离闪。空荡荡的内殿,那人嗤笑着,声音如鬼魅般渗人。
“相府嫡女?……有趣。”
(三)
相府——
“彤雨,你知道我在庄子里碰上了什么吗”
“彤雨不知。”
文殷棠轻笑,“一条只忠心的狼。”文殷棠抬起纤手,“不过本小姐不慎让这只忠到发蠢的狼逃了”
彤雨一脸疑惑
“你记住,无论何时何地无令都不准离开……隐藏在黑暗的人开始猎杀了
“如今,我们的敌人不单单只是一个姨娘”
彤雨好似明白了什么,“奴…奴婢明白了……”尽力吞咽下满腔的恐惧。
(四)
东院——
“啊!不要…别…啊!”
文殷棠闻声而至,身后跟着一众侍女。她冷视眼前的喧杂。
良久,淡淡开口:“放开他”
男孩身后挟持的婢女发觉文殷棠冷冽的目光,缩手,跪拜在地。
文殷棠往蜷缩在地的男孩走去,朱唇轻启:“抬起头来。”
男孩颤颤地仰起了头,目光稍向上探看,一双杏眼饱含晶莹,脆若葡萄。
“你叫什么?”
一阵沉默
“我不想问第二遍。”
文殷棠神色稍沉,男孩这才支支吾吾道:“向…向极…”
“向极?”
“对!我叫文向极!”
文殷棠神色了然——相府庶出公子,文玢,字向极,排行五,年十三,姨娘何氏所出。
“哼,叶氏院里的下人倒和她一样不懂规矩。”
“这,是我相府唯一的公子……
“岂容尔等刁奴肆虐!”
众人闻声纷纷跪倒在地,文殷棠神色阴沉
“杖毙”
“小姐饶命啊!”
“饶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
“小姐饶命,这是叶姨娘叫奴才做的!奴才迫不得已啊!”
一只头簪从一人的喉咙中直穿而过,鲜血溅落,四周顿时嘘声。
“嘘,本小姐见不得吵闹的奴才。”文殷棠缓缓道。
文殷棠审视一遭,淡淡开口:“剩下的人便留着吧,本小姐今日饶你们一命,好生照看五公子。”
(五)
文向极是丞相府三姨娘何氏之子,同时也是相府唯一的公子。
虽说是庶出,但做为文敬怀唯一的儿子,在府中当是比叶氏之女更加珍贵的存在。但这些年因何氏不得宠,加之叶氏的刻意打压,性格内敛的文向极和受尽冷眼的何氏在府中活得憋屈。
由于叶氏在文府的地位之高,其婢女不高兴也能对文向极进行打骂,而何氏和五公子却只能忍气吞声。
文殷棠审视着文玢——一副唯唯诺诺的姿态,毫无贵子风范。文殷棠无奈,默默叹了口气。
“你要记住,你文玢是我相府的公子,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更不是任人打骂的玩物!”文玢的下颔被文殷棠挑起。
文玢眸光微动,拱手行礼,“向极谨记大姐姐教诲。”
(六)
寂寥的东院,草木萋萋。身躯卑薄的少年踏入板地,身后跟随了一行步步生风的行人。
“娘!”少年推开阀门,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妇人呐喊着,眼中饱含泪水。
那妇人听完儿子的呼唤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微皱着好看的眉头,扶着额缓缓起身。
猛得一惊,她好似意识了什么,迅速掀开破旧的被子下了床,跪拜在地,扯着嘶哑的声音,颤抖道:“妾身恭迎大小姐”
一袭红衣抬脚移至房中,俯视脚边的美妇——身着粗糙的白色中衣,迷离的眼中含水玲珑,柳眉轻舒却仍警惕,这是一副弱柳扶风的病态,加之婀娜多姿的身段,在她身上显出另一道韵味。
文殷棠看愣了一瞬,真是个美人。
相比之下,叶氏不及她的百分之一。这样的美人却被冷落,转而去宠幸叶氏那样的泼妇……她爹真要治治眼疾了。
文殷棠心想,顺手扶起何氏,“姨娘这是干什么,身子骨弱就好好在病榻上养着便是了。”
察觉文殷棠探究的目光,何氏忙道:“不!不可!这嫡庶有别,礼不可废!”
文殷棠轻笑,悦耳的声音在陋室中传荡,“何姨娘倒是比其他人安分许多,可怜……却是受人欺压的命。”
文殷棠一副关切模样,何氏却撵着文玢离开了卧房,低头不语。
“您也不必这么拘束。今日我是听闻五弟弟为您寻医问药却被叶姨娘房中的丫鬟欺负……啧……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可是叶姨娘却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当真是可恶!”文殷棠咬牙切齿的模样落在何氏眼中却多了一份了然。
文殷棠招了招手,唤彤雨上前,锦盒打开之后露出了一条人参。
“这东西不是很好,但礼轻情意重,本小姐希望姨娘早日康复。”文殷棠笑的天真,若不知文殷棠近日在府中所为,何氏怕真是要信了她。
好在……府中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过何氏的眼睛。
虽然如此,何氏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无事不登三宝殿,文殷棠今日前来……目的不纯。
何氏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大小姐的厚爱,妾身由是感激。”
文殷棠漫不经心的笑着,道:“何姨娘,您也太谨慎了。”
何氏一愣,这就看出来了?
文殷棠垂眸,所有的情感好似被眼中的漩涡吞噬,令何氏看不出端详。
“我又不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这般忌惮我作甚?”
文殷棠微顿,沉声道:“既然如此,本小姐便挑明目的,好令姨娘放宽心……
“难道何姨娘就如此甘愿居住在这偏僻的东院吗?
“整日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
“生病一次就半死不活?”
文殷棠目光微动,眼中的坚毅锁着何氏。只见其轻蹙眉头,便一勾唇角。
“我也是从这样的地步走过来的,我也体会到冬日的寒冷,曾经偌大的相府,从未有我的容身之处。”
何氏盯着文殷棠,快将其看出个窟窿,良久,颤颤开口:“大小姐的意思……希望我去算计叶氏?”
“相府中只有算计才能过得更好,不是吗?就像我一样。”
“我……”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如今相府中本小姐也占有一定的分量,只是这分量太小了……后院中第一把交椅仍是叶氏!
“何姨娘啊……你拥有美貌,又有子嗣,却唯独不愿去争那宠爱。你不争,可是他们放过你了吗?不留心机,最终受苦的还是自己啊……
“即使你从前不争,那今后也得为玢儿争啊!”
何氏红了眼,并非她不愿,只是因为……她不能争!
“你得想想五弟弟的前程啊!他虽是庶子,但却是唯一的庶子!不受宠,就是永远庶子,将来入不了仕,也只能低娶一房庶女为妻,成为相府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可若受宠呢?只要我这个嫡女点个头,向极再也不用顾虑嫡庶之别了……”
“我会给你时间考虑。”
何氏呆愣在原地
“只要我这个嫡女点个头,向极再也不用顾虑嫡庶之别了”
是将她扶正?还是将向极过继给已故的韩氏?不从而知。
何氏察觉身前一阵清风,红衣似火的少女离开了,依然散发着阵阵清香。
“考虑吗……”
文玢推门而入,抢在何氏先前开了口。
“还没想通吗?”
“玢儿,她要借刀杀人。要扶持我们对抗叶氏。”
“那又如何?她说的不无道理。”
“可是……”
“你还在担心上面吗!他从未管过我们死活!……这府中,是时候变天了。”文玢眼中闪着冷光。
“扶持为娘来制衡叶氏,瓜分老爷的宠爱,瓜分叶氏的权利……而她作为一个第三者,却是幕后掌控一切的人。
“我们瓜分的所有权利最终是她的囊中之物,无他,我们选择了成为她的人。”
文玢嗤笑,“纵使被利用又有何妨?再说,她以为自己锁住了我们,实际上她无法完全洞察我们。
“罢了……娘,至少她给我们的报酬很吸引人——掌家之权吗?陪她玩玩儿?”想想就是兴奋。
未听到答复,文玢皱起眉,“娘这是不允?”
半晌,何氏冷冷道:“她在利用我们的同时展现了自己的诚意。这就表明她会有很多种方法掌控我们,可偏偏她选择了最光明正大的方式——直接了当的谈判
“她明知我们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利益、这机会的消逝!你中了她的计!她知道我们的弱点,相反她这样的人却让人捉不住她的短处。
“她不知我们的深浅,所以没有跟我们硬杠硬,可她一出手,抛出的是让我们无法拒绝的利益……光明正大地玩弄人心,你上当了……我培养了10多年的你也上当了!”
“她等待着我们或直接或弯弯绕绕的进入她的圈套,一举一动出乎意料,一言一行难以捉摸,心思深得像那人一样……”
“既是无法放手的利益,为何不去争夺?是圈套,我们就跳,她既然想掌控我们,也得有掌控的本事!”文玢眼中泛着寒光。
13年,何氏入府了13年,除了头几天的风光,剩下的岁月便只能孤芳自赏,远不及叶程巧的分量。她有美貌也有手段,只是不愿去争,和一堆蠢女人争一个男人多少没趣?况且她的目的才不止于此,被人注视着怎么好呢?曝在太阳底下,不都被看得清清楚楚了吗?她只想做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暗暗的将自己的枝根遍布每一个角落……
日子总是孤独的,好在她有个儿子,13年陪着她在黑暗中欣赏盎然,陪她度过每一个煎熬的夜晚。
文向极是她引以为豪的心血之作,13年已熬成了忍耐沉稳的性子。他日日夜夜苦读,饱腹诗书,可是一番才华却淹没于庸俗的“庶”字之中。她知她儿有志而无从施展的不甘,所以当文殷棠提到“前程”这两字的时候,她第1次动摇了。她相信文殷棠完全有这个能力。
她也明白,这这四四方方的相府高墙始终束缚不了文殷棠,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好……为娘答应你。”
(七)
“彤雨,我的新衣准备好了吗?”
“完成了,小姐。”
“自上次落水休养时间已经够长了,是时候给上门给祖母请安。”
文殷棠插好珠钗,一身青色的新衣穿在她凹凸有致的身段上,巧夺天工。
此时文殷棠眼中亮着狡黠。
“老夫人,大小姐请安来了。”
屋内,玄色衣袍的老人面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