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短

早晨的晶圆厂弥漫着光刻胶的淡淡气味，沈臻芊盯着电子屏上跳动的材料检测数据，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宋檀端着两杯热咖啡进来时，正撞见她对着一份标注着“替代材料”的报告皱眉，杯沿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笑意

“又在跟数据较劲？”他把其中一杯推过去，杯壁贴着张便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刚从实验室过来，你们组新测的氧化层厚度数据不错，比上周稳了三个纳米。”

沈臻芊瞥了眼便签，没接咖啡，反而把那份替代材料报告推给他：“合作方早上发的，说要换这种低成本硅料，理由是‘能压缩30%成本’。”她指尖点在报告里的漏电率数值上，“但你看这里，常温下漏电率超标30%，高温环境下更离谱，这要是用在我们的车载芯片里，等于给设备装了颗定时炸弹，我总不能投资这种啊”

宋檀的笑容淡了些，拿起报告翻了两页，眉峰渐渐蹙起。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侧脸，把平日里带笑的轮廓照得锐利了几分：“田总这算盘打得，隔着三条生产线都能听见响。”他放下报告时，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合同里写得明明白白，核心材料必须符合JEDEC标准，他现在坐地起价换劣质料，是觉得我们两家好欺负？”

沈臻芊端起咖啡抿了口，温度刚好：“上午十点的会，估计就是来逼我们松口的。”她抬眼时撞进他眼里，忽然笑了，“怎么？宋总这是打算亲自下场吵架？”

“吵架多掉价。”他挑眉，伸手想弹她的额头，手到半空又改成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脸颊，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我是去讲道理——用数据砸晕他的那种。”

沈臻芊没躲，只是扬了扬下巴：“行啊，那我拭目以待。不过先说好了，要是吵不过，别指望我帮你圆场。”

“放心。”他收回手，耳根悄悄泛了点红，转身时又恢复了那副欠揍的模样，“毕竟我可是能在晶圆良率上赢过沈总的人，对付这种小场面，绰绰有余。”

会议室里的气氛比预想中更紧绷。田总把替代材料的样品拍在桌上，塑料包装发出刺耳的声响：“沈总，宋总，不是我逼你们，现在原材料价格飞涨，不用这种料，这项目的利润空间根本没法看！”他身体前倾，语气带着压迫感，“再说了，客户哪懂什么漏电率？只要芯片能亮，谁在乎那些细枝末节？”

沈臻芊刚要开口，宋檀忽然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指尖转着钢笔：“田总这话就没意思了。”他的声音不高，却让喧闹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我们做芯片的，靠的就是‘细枝末节’吃饭。您提议的这种料，我们实验室上周刚测过——”他随手把一份检测报告推过去，“-40℃到125℃的工作温度范围内，漏电率波动超过50%，这要是装在汽车的自动驾驶芯片里，您是想让车主在高速上体验一把‘突然断电’的刺激？”

田总的脸色变了变，强装镇定：“这是危言耸听！我们给别家供货都用这种料，从没出过问题！”

“哦？哪家？”宋檀挑眉，钢笔停在指尖，“是那家去年因为芯片短路召回三千台设备的厂商，还是上个月刚被质检部门点名的小作坊？”他站起身，走到沈臻芊身边，手自然地搭在她椅背上，形成一个半保护的姿态，“田总要是觉得‘没出过问题’就能糊弄，不如我们现在就联系客户，把这份检测报告发过去，问问他们敢不敢用？”

他的气场和平时逗她时判若两人，眼底的玩笑消失殆尽，只剩下不容置疑的认真。沈臻芊坐在椅子上，能感觉到他搭在椅背上的手微微用力，像是在无声地说“有我在”。她忽然觉得喉咙有点痒，低头抿了口早就凉透的水，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了弯

田总被噎得说不出话，手指在桌面上抠出几道白痕，最后狠狠一拍桌子：“行！你们宋沈两家厉害！这项目要是黄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合同里写得清楚，违约方要承担全部损失。”宋檀拿起检测报告，指尖在“违约条款”那页敲了敲，“王总要是想试试，我们随时奉陪——无论是法庭上，还是行业协会的公开听证会上。”

田总盯着他看了足足半分钟，最后悻悻地收起样品，摔门而去

会议室里的气压终于降了下来。沈臻芊转着椅子看向宋檀，挑眉：“行啊，刚才那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当场拆了这桌子。”

他立刻切换回嬉皮笑脸，手从椅背上滑下来，顺势捏了捏她的肩膀：“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合作伙伴。”见她皱眉要躲，又赶紧松手，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塞进她手里，“刚吓到没？给颗糖压压惊。”

水果糖是葡萄味的，沈臻芊捏在手心，糖纸的纹路硌着指尖，暖融融的。她抬眼时，正看见他耳根又红了，像是刚才气场全开的人不是他：“怕我吓到？宋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

“谁体贴你了？”他别过脸，假装看窗外的晶圆车间，“我是怕你被吓到影响工作，耽误了我们芯片流片的进度——毕竟下周就要试产了，沈总可别掉链子。”

沈臻芊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她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知道了，宋总。”

他猛地转头，眼睛瞪得像受惊的猫，脸颊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烫得惊人。沈臻芊收回手，笑得眉眼弯弯：“刚才表现不错，这颗糖算奖励。”

宋檀愣了两秒，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原本整齐的发型揉得有点乱：“奖励就这？沈总也太抠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指尖却不敢多停留，“晚上请我吃饭，不然这‘护驾有功’的功劳，我可记不住。”

“想得美。”沈臻芊整理着被揉乱的头发，嘴角却压不住上扬的弧度，“要吃饭也行，AA制。”

“小气鬼。”他哼了一声，转身往会议室门口走，脚步却轻快得像踩着风。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正低头看着手里的检测报告，阳光落在她发顶，柔和得像镀了层金边，他忽然笑了，心里的某个角落，软得一塌糊涂。

下午的晶圆车间里，机器的嗡鸣成了背景音。沈臻芊盯着光刻区的监控屏，宋檀端着两份盒饭过来，把其中一份放在她手边：“青椒牛肉，没放香菜，算我提前庆祝你没被田总气到。”

“谁被气到了？”沈臻芊接过盒饭，打开时愣了一下——里面的牛肉块比平时多了一半，“你把自己那份的牛肉夹给我了？”

“才没有。”他低头扒着饭，声音含糊，“阿姨看我长得帅，多给了点而已。”

沈臻芊没拆穿，只是夹了块最大的牛肉，趁他抬头时塞进他嘴里：“赏你的，看在你上午没给我丢人。”

牛肉的香味在舌尖散开，宋檀瞪大眼睛，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去，含糊不清地说：“你这是……投怀送抱？”

“再贫我把你饭盒扔了。”她转回头看监控屏，耳尖却悄悄红了。

宋檀嚼着牛肉，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今天的青椒牛肉，比平时好吃了不止一点点。他低头继续吃饭，嘴角却忍不住咧到了耳根——原来护着一个人，是这种心里甜滋滋，又有点慌慌的感觉。

远处的传送带上，硅片正缓缓移动，反射着冷冽的光。而他们之间的空气里，却弥漫着葡萄糖的甜，和藏不住的、比芯片良率更满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