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

凌晨三点的实验室，冷白色的灯光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臻芊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芯片布局图，指尖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试图优化最后一处电源分配网络的布线。旁边的恒温箱发出轻微的嗡鸣，里面正烘烤着待测试的芯片样品，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焊锡味。

“还没弄完？”宋檀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沈臻芊抬头时，正看见他拎着两个保温桶走进来，深蓝色的衬衫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平日里梳得整齐的头发有些凌乱，却平添了几分随性

“快了，最后一处线宽优化。”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视线落回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电路节点，“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去休息室补觉吗？”

“某人说要赶在明早九点前完成布局图，好让晶圆厂那边安排流片。”宋檀把其中一个保温桶放在她手边，桶身还带着温热，“我要是不来盯着，指不定你又要熬到天亮——沈总难道想顶着黑眼圈去参加明天的评审会？”

沈臻芊没接话，只是打开了保温桶。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汤色清亮，牛肉片切得厚薄均匀，码在劲道的面条上，旁边卧着两颗青菜，连葱花都撒得整整齐齐。她挑眉看向宋檀：“宋总什么时候改行做厨子了？”

“怕某些人饿死在实验室，耽误了我们宋沈联合研发的大项目。”他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打开自己的那份——碗里的牛肉明显少了一半，青菜却堆得冒尖。他拿起筷子扒拉了两口，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她的屏幕，“电源网络的线宽算好了？我上午测的那组电流密度数据，你参考了吗？”

沈臻芊夹起一片牛肉塞进嘴里，鲜嫩的肉汁在舌尖散开：“看了，你算的安全阈值留了15%的余量，我按这个调整了线宽。”她顿了顿，指尖点在屏幕上一个红色节点，“不过这里有点问题，VDD到地的寄生电感比仿真值高了2%，可能会影响高频性能。”

宋檀的注意力瞬间被拉了过去，他凑近屏幕，呼吸轻轻扫过她的耳廓。沈臻芊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却被他伸手按住肩膀：“别动，看这里。”他的指尖点在屏幕左下角的接地平面，“你把这处的接地过孔密度降了5%，虽然省了面积，但寄生电感肯定会上去——上周我们测的那批样品，就是因为这个问题导致高频噪声超标。”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和平日里插科打诨的模样判若两人。沈臻芊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灯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忽然觉得刚才的疲惫消散了不少。“那我把过孔密度调回去？”她问。

“调回80%就行，太高了会影响信号完整性。”宋檀松开手，指尖不经意间蹭过她的肩膀，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他猛地收回手，假装整理自己的衬衫领口，“我已经把调整方案写在便签上了，贴在你显示器旁边——沈总可别又看漏了。”

沈臻芊瞥了眼显示器旁的便签，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却把参数标的清清楚楚，末尾还画了个简笔画的小人，举着牌子写“再错打屁股”。她忍不住笑出声：“宋总现在连威胁人都这么幼稚？”

“对付幼稚的人，当然要用幼稚的办法。”他挑眉，拿起自己的筷子，夹起碗里的一片青菜，“快吃吧，面要坨了——要是因为没力气握鼠标导致布线出错，我可不会帮你背锅。”

沈臻芊低头吃面，牛肉的纹理清晰，炖得软烂入味，显然是花了心思的。她忽然想起下午在晶圆厂，听见他的特助打电话说“宋总让准备最好的牛腱子，要现炖的”，当时还以为是他自己要吃，原来是给她准备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融融的。

吃到一半时，她忽然发现碗底藏着个圆滚滚的荷包蛋，蛋黄微微溏心，正是她喜欢的样子。她抬头瞪向宋檀：“又搞小动作？”

“什么小动作？”他装傻，夹起自己碗里的最后一片青菜，“我怕沈总营养不均衡，影响了大脑运转——毕竟这布局图要是出了错，流片损失可是按百万算的。”

“那你自己怎么不吃？”沈臻芊盯着他几乎全是青菜的碗，“你的那份牛肉呢？”

“我减肥。”他说得理直气壮，耳根却悄悄泛起一点红。沈臻芊没戳破，只是趁他低头看自己电脑上的测试数据时，夹起半块最大的牛肉，飞快地塞进他嘴里。

宋檀猝不及防，嘴里突然被塞了温热的牛肉，下意识地嚼了两下。浓郁的肉香在口腔里炸开，他抬眼时，正撞见沈臻芊挑眉的模样，眼底带着狡黠的笑意：“怕你光吃青菜嘴笨，多补补，省得待会儿跟测试员沟通时说不清楚参数。”

他嚼着牛肉，舌尖似乎还能尝到她筷子上残留的淡淡咸味，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他想反驳，却发现喉咙有点发紧，只能含糊地说：“沈总这是……投怀送抱？”

“再贫我把你电脑里的测试数据删了。”沈臻芊收回筷子，假装专心吃面，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了弯。余光里，宋檀正低着头，耳根红得像被煮熟的虾子，连脖子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看得她心里直发笑。

清晨六点，天边泛起鱼肚白。沈臻芊终于敲下最后一个保存键，长长地舒了口气。宋檀立刻凑过来，把一杯热牛奶递到她手里：“搞定了？我看看。”

他接过她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快速浏览着布局图的各个模块。刚才还带着笑意的眼神渐渐变得专注，眉头微蹙，时不时停下来放大某个区域仔细查看。沈臻芊捧着牛奶，看着他认真的侧脸，晨光透过实验室的百叶窗落在他脸上，把他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连睫毛的阴影都看得分明。

“这里的ESD保护电路设计得不错，比上次优化了10%的响应速度。”他忽然开口，指尖点在屏幕上的静电放电保护模块，“还有电源分配网络，线宽调整后，压降控制在5%以内，符合要求。”

“那是，也不看是谁做的。”沈臻芊扬起下巴，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

“不过——”宋檀话锋一转，抬头看向她，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接地过孔的位置还是有点偏，虽然不影响性能，但要是被评审专家看见了，肯定会说沈总做事不够严谨。”

“哪里偏了？”沈臻芊立刻凑过去，指着屏幕上的过孔，“我明明是按仿真结果放的！”

“仿真结果是理想状态，实际流片时会有偏差。”他伸手，从她手里拿过触控板，指尖在上面轻轻一点，“往左边挪三个微米，刚好避开光刻胶的敏感区——上次那批样品，就是因为这个位置偏差，导致良率降了两个百分点，忘了？”

沈臻芊看着他调整后的位置，确实比自己原来的更合理。她有点不服气，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宋檀在芯片制造工艺上的经验，确实比她更丰富，尤其是在这种兼顾设计与量产的细节上，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

“知道了，你最厉害。”她撇撇嘴，语气里带着点小别扭。

“那是自然。”他得意地扬了扬眉，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原本整齐的发型揉得有点乱，“不过看在你熬夜辛苦的份上，这次就不罚你了——下次再犯，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他的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轻轻擦过她的发梢，像羽毛拂过心尖，痒得她想躲，却又舍不得。沈臻芊假装生气地拍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影响我工作。”

“遵命，沈总。”宋檀笑着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发丝的柔软触感。他低头看向自己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刚出来的测试数据——芯片的开关速度比预期快了3%，功耗降低了5%，显然是个不错的结果。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眼底的光芒比实验室的灯光还要亮。

上午九点，芯片布局图顺利通过评审。沈臻芊走出会议室时，腿有点发软，熬了一整夜的疲惫终于涌了上来。宋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里拿着一件外套，不由分说地披在她肩上：“空调开得太足，小心着凉。”

外套上带着淡淡的雪松味，是他常用的洗衣液味道，温暖而熟悉。沈臻芊拢了拢衣领，抬头时正看见他眼里的关切，不像平时开玩笑的样子。“谢谢。”她轻声说。

“谢什么？”他挑眉，又恢复了那副欠揍的模样，“我是怕你感冒了传染给我，耽误了芯片试产——毕竟宋总我身娇体贵，可经不起折腾。”

沈臻芊刚想反驳，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她脸颊一热，窘迫地别过脸。宋檀低笑出声，伸手牵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走吧，请你吃早饭——庆祝我们沈总终于没把布局图画错。”

“谁画错了？”她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只能任由他牵着往前走。实验室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回荡着，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好好好，没画错。”他顺着她的话，语气里带着宠溺的笑意，“是我看错了——我们沈总最厉害了，设计的芯片天下第一。”

沈臻芊被他逗得忍不住笑起来，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她偷偷看了眼被他牵着的手腕，他的手心温热，指腹带着点薄茧，那是常年接触精密仪器留下的痕迹。心里像揣了颗糖，慢慢融化开来，甜得恰到好处。

走到实验室门口时，宋檀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眼里的笑意淡了些，多了几分认真：“晚上别再熬夜了，嗯？”

“知道了。”沈臻芊点点头，忽然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跑，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宋檀愣在原地，手还保持着牵她的姿势，脸颊上残留着她唇瓣的柔软触感，温热得惊人。他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忽然低笑出声，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远处的晶圆厂里，传送带上的硅片正缓缓移动，反射着冷冽的光。而实验室门口的晨光里，两个身影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像他们正在研发的芯片一样，精密、默契，且充满了温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