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风

简氏集团总部的会议室里，百叶窗将正午的阳光切割成均匀的条状，落在长桌中央那份厚厚的收购协议上。

简泽明指尖敲着桌面，目光落在对面坐着的女人身上。林砚今天换了身米白色西装，衬得她肤色愈发冷白，长发一丝不苟地挽成发髻，露出纤细的脖颈。她是砚风科技的创始人，也是近两年科技圈最炙手可热的名字——以一己之力将一家小公司做成人工智能领域的独角兽，手段狠戾，眼光毒辣，简泽明都不得不正视

“简总对估值还有异议？”林砚抬眼，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我已经让步了五个点，这在行业里，算是给足了简氏面子。”

“估值不是问题。”简泽明靠向椅背，声音平稳，“但林总坚持要保留核心技术团队的独立决策权，这不符合简氏的收购规则。”他顿了顿，补充道，“我需要他们完全并入简氏的研发体系。”

林砚笑了笑，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白瓷杯，姿态从容得像在聊天气。“简总应该清楚，砚风的核心竞争力就在这个团队。我要是连这点自主权都交出去，跟卖空壳公司有什么区别？”她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还是说，简总根本不在乎技术，只想要砚风打下的市场？”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紧绷。孙成枫下意识地攥紧了笔，却见简泽明神色未变，甚至还勾起了唇角：“林总多虑了。简氏要的是双赢，不是吞并。”他推过一份文件，“这是我修改后的补充条款——团队保留三年独立研发期，但重大决策需向简氏董事会报备。作为交换，简氏将追加三千万的研发资金。”

林砚拿起文件，指尖划过纸张上的条款，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了然。“简总果然是生意人。”她签上自己的名字，笔尖在纸上留下利落的字迹，“成交。”

握手时，林砚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在他手背上多停留了半秒。那触感很轻，像羽毛扫过，却让简泽明莫名地皱了下眉。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将协议递给陈舟：“后续流程让法务对接。”

“等等。”林砚叫住他，语气轻快了些，“简总留步。关于团队整合的细节，我还有些想法，不如……我们单独聊聊？”

孙丞枫愣了一下，刚想以简总下午有会为由婉拒，却被简泽明用眼神制止了。“可以。”他看向林砚，“林总想在哪谈？”

“我知道附近有家私厨，做的苏帮菜很地道。”林砚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简总不介意的话，赏个脸？”

简泽明看了眼腕表，下午三点的会还有两个小时，便点了点头：“请。”

孙丞枫一脸骂人的神色

私厨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白墙黛瓦，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倒有几分江南的雅致。包厢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梨花木圆桌，墙上挂着幅水墨山水画。

服务员退出去后，林砚亲自给简泽明倒了杯茶：“明前的龙井，尝尝？我托人从杭州带的。”

简泽明端起茶杯，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林总费心了。”

“应该的。”林砚笑了笑，忽然话锋一转，“其实我一直很佩服简总。”她看着他，眼神坦诚得不像商场对手，“让简氏做大做强，还有了御都帝国，这份魄力，圈内没人能比。”

“林总过誉了。”简泽明放下茶杯

林砚夹了块松鼠鳜鱼放在他碟子里，动作自然得像相处多年的朋友，“我刚创业那会儿，最难的时候连房租都交不起，天天跑融资，被人指着鼻子骂痴心妄想。”她自嘲地笑了笑，“那时候就想，什么时候能像简总这样，有底气跟资本谈条件。”

简泽明没接话。他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示弱，尤其对方是林砚。商场上的惺惺相惜多半是伪装，他更习惯用数据和条款说话。

“说起来，”林砚忽然提起，“上周去参加一个酒会，碰见宋小姐了。”

简泽明的目光动了一下：“她去应酬了？”

“嗯，气质真好。”林砚语气轻快，“见她喝别人聊了几句，发现她不仅懂红酒，对品牌设计也很有见解。难怪简总这么宝贝。”她顿了顿，眼尾扫过他的表情，“不过也是，像宋小姐这样的女人，谁不宝贝？”

这话里的试探几乎摆在明面上。“林总还是多吃点，菜要凉了。”

林砚忽然笑出声：“简总这是……怕我聊宋小姐？”她身体又往前凑了些，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睫毛上的纤毛，“其实我挺好奇的，像简总这样的人，会怎么追女孩子？送花？送珠宝？还是……”她压低声音，带着点戏谑，“直接把整个公司打包送她？”

简泽明的脸色沉了沉。“林总，我们还是谈团队整合吧。”

“好，谈工作。”林砚识趣地转回正题，却在说方案时，手不经意地搭在了桌沿，指尖离他的手背不过几厘米。“研发部的张总监是技术核心，我得亲自跟他谈……”她说着，忽然“哎呀”一声，像是被什么烫到，手猛地往回缩，却不偏不倚地撞在了简泽明的手背上

这一次，她的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停留的时间也更长。

简泽明立刻收回手，放在桌下攥成了拳。“没事吧？”他的语气冷了几分。

“没事，就是被茶杯烫了下。”林砚揉着手背，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带着点得逞的笑意，“倒是连累简总了。”

简泽明没说话，心里已经有了几分不耐。他可以容忍商场上的谈判，可以接受必要的周旋，但林砚这种若有似无的暧昧试探，已经越界了。

“整合方案我会让孙丞枫发你邮箱。”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我下午还有会，先失陪了。”

林砚也跟着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时，忽然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耳边：“简总，别急着走啊。”她的呼吸带着龙井的清香，拂过他的耳廓，“其实我还有个私心——”

她的唇离他的耳垂只有几毫米，仿佛下一秒就要贴上来。简泽明猛地后退一步眼神冷得像冰：“让开”

林砚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笑得更欢了：“简总真是……不解风情。”她理了理自己的西装领口，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跟你开玩笑呢。合作的事，还请简总多费心。”

简泽明走后，林砚回到包厢，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她掏出手机拨通助理的电话，语气冷得像淬了冰：“让人把收购协议的收益分成再改改。”

“林总，之前已经让到三成了，再让的话——”

“加到五成。”林砚打断她，指尖在桌沿上轻轻敲击，“告诉简氏那边，只要简总点头，砚风未来三年的利润，简氏拿五成。”

助理愣了一下：“五成？这几乎是白送了！林总，我们辛苦这么多年……”

“你懂什么。”林砚望着窗外简泽明远去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野心，“钱什么时候都能赚，但简泽明这种男人，错过了就没了，我想要的，我不择手段”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要的从来不止是合作。你去安排，务必让简氏觉得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至于其他的……我自有办法。”

挂了电话，她走到二楼窗边，看着简泽明的车消失在巷口，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她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想要的东西，哪怕不择手段，也要拿到手

简泽明走出巷口，巷子里的风带着凉意，吹得他稍微清醒了些。他掏出手机，给宋词发了条消息：“晚上早点回家，给你带了龙井。”

很快收到回复：“好，等你。”

看着那行字，简泽明紧绷的下颌线才稍稍柔和了些。他回头望了眼那扇紧闭的包厢门，眼底掠过一丝冷意——林砚的手段，比他想象中更不按常理出牌。

回到公司时，孙丞妃正在办公室等他。“欧洲的视频会议准备好了。”他递过一份文件，“还有，刚才砚风的林总让人送了个包裹过来，说是给你的”

简泽明皱眉：“什么东西？”

孙成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钢笔，笔身上刻着一行小字：“合作愉快，盼再聚。”字迹娟秀，显然是林砚的手笔。

“扔了。”简泽明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孙丞枫刚要合上盒子，却被简泽明叫住。

“等等。”他看着那支钢笔，忽然想起刚才在私厨，林砚说她创业时被人骂痴心妄想。或许……是他想多了？商场上的逢场作戏而已，何必当真

“留下吧。”他最终还是道，“放着。”

“这种……”孙丞枫欲言又止

会议开了两个小时，结束时天色已经暗了。简泽明揉着眉心走出会议室，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照片上，他站在云境的露台上，侧脸对着镜头，而林砚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身体微微前倾，像是正要靠近他。背景是模糊的雨夜，两人的距离在照片里显得格外近。

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简总，今天的苏帮菜很好吃，下次我请你？”

简泽明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捏着手机，指节泛白，第一次觉得，这场收购案，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答应。

他拨通林砚的电话，不等对方开口，便沉声道：“林总，合作归合作，别打其他主意。”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林砚轻笑的声音：“简总这是……生气了？我只是觉得，我们除了工作，也可以做朋友啊。”

“没兴趣”简泽明挂断电话，顺手把手机扔在桌上。

孙丞妃恰好进来送文件，见他脸色难看，犹豫着问：“没事吧？”

“没事。”简泽明深吸一口气，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备车，回家。”

车驶出地下车库时，路过砚风科技的大楼。简泽明看着那栋亮着灯火的建筑，忽然觉得，林砚这颗棋子，比他预想中更棘手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酒庄里，宋词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一张照片出神。照片是合作方发来的，说是在私厨门口拍到的——简泽明站在车边，林砚正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领带，两人的距离近得过分。

照片下还有一行字：“宋小姐，简总跟林总谈得挺投机啊。”

宋词关掉聊天框，端起面前的汤尝了一口，温度刚好，像她此刻的表情，平静无波。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某处，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冷下去。

她拿起手机，给简泽明发了条消息：“我先睡了。”

然后将手机调成了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