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尚此人杀伐决断,先后扶持两代国君,权倾朝野却手握重兵不松。朝中大臣对他忌惮至极,偏他清心寡欲、深居简出,叫人寻不到半分破绽。更棘手的是,两代君王皆对他信赖有加,纵使有心之人绞尽脑汁,也如拳头砸进棉花里——无处着力。
直到某日,不知是谁窥见容尚常在书房对着一幅画像出神,甚至暗中派人四处寻访画中女子。这消息如野火般蔓延开来,此后便有无数形貌肖似的女子,或"偶遇"于街市,或"落难"于郊野,甚至被当作贡品直接送入府中……
书宁的目光如利刃般刺透容尚刻意维持的冷漠面具,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捕捉到一丝几不可察的动摇——这位权倾朝野的震虞王越是激烈否认的,恰恰是他最致命的软肋。
他忽然想起初见时容尚那两句裹挟着复杂情绪的话语:
"这张脸就是你李代桃僵的仰仗吗?"——字字如冰,却暗藏灼人的怒火;
"本王执着于这张脸的同时也最讨厌这张脸!"——分明是咬牙切齿的憎恶,却又透着难以割舍的执念。
书宁心头一震:原来如此!容尚的致命弱点,就是那个与他容貌相似的女子。而命运弄人,自己不仅生就了这张惹祸的脸,更阴差阳错以代嫁之身来到震虞王府。难怪容尚初见时那般震怒,定是以为这是虞国国君精心布置的棋子。
思及此,书宁不禁暗自庆幸——若非那番情真意切的解释让容尚暂且信服,恐怕自己早已成为这位杀伐果断的震虞王盛怒之下的又一亡魂。
容尚凝视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酒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烛火在他深邃的眸中投下摇曳的光影,映出一片难以言说的寂寥。
"本王生于皇家..."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醉意,"在世人眼中,是尊贵的皇子,是权势滔天的王爷,是战无不胜的将军。先皇视本王为国之柱石,新君倚本王为朝堂砥柱..."
酒杯在他掌中转了个圈,酒液荡起细微的涟漪。"每日晨起,无数人跪伏问安;每至宴席,万千珍馐献于案前。可..."他的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有谁真正在意过容尚是否安好?又有谁曾问过...容尚是否欢喜?"
话音戛然而止。恍惚间,记忆深处浮现一抹倩影——那人青丝如瀑,眉眼间盈满真挚的关切。她轻轻抬手,指尖将触未触,声音柔若春风:"你...还好吗?"
书宁望着烛光下容尚的侧脸,忽然发觉那些传闻中的铁血形象在此刻尽数崩塌。摇曳的烛影中,这位权倾天下的震虞王眉宇间凝结的,分明是化不开的孤寂。
他心头微震——原来金戈铁马之下,藏着的竟是这样一颗饱经风霜的心。纵使权柄在握,享尽荣华,却连最寻常的一句真心问候都成了奢望。这般想着,书宁竟觉得喉间发紧,那些关于容尚暴戾恣睢的传言,在眼前这个落寞身影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