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谢晨光

门外传来高卓沉稳的禀报声："王爷，庐阳侯府的人已带到，安置在西院了。"

书宁闻言猛地抬头，目光在紧闭的房门与容尚的侧影间来回游移。虽然此刻王爷对他并无杀意，但侯府众人的命运仍悬于一线，令他坐立难安。

"去见见你的家人吧。"容尚的声音很轻，目光依旧停留在火盆中渐渐冷却的灰烬上，仿佛那里藏着什么未尽的思绪。

"是！"书宁如蒙大赦，正要转身——

"等等。"容尚忽然叫住他，抬眼时嘴角噙着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先去把脸洗了。"

书宁这才惊觉自己还顶着那副浓艳的妆容。他深深望进容尚的眼底，在那双世人皆惧的寒眸中，竟窥见了一抹难得的温柔。原来这位以铁血著称的震虞王，冷硬铠甲下包裹着的，是一颗比谁都细腻的心。

书宁离去后，书房陷入一片沉寂。容尚的目光不自觉地游移到墙上的画像——画中女子依旧眉目如画，那温柔的笑意仿佛穿越时光，与他隔空相望。

曾几何时，这幅画是他心中最深的执念，如今再看，却恍如隔世。那些刻骨铭心的思念，不知何时已化作一缕轻烟，飘散在这晨光微熹的黎明时分。

容尚忽然轻笑出声。原来最美好的，往往只存在于想象之中。就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醒来时才发现，梦里的月光终究不及眼前的一盏烛火明亮。

人生便是如此奇妙。我们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顿悟，就像在漫长的黑夜中跋涉的旅人，突然遇见一束破晓的晨光。而书宁，就是照亮他漫漫长夜的那束光。

……

日影西斜，政务文书在案头堆叠如常。容尚执笔批阅的手忽然一顿——墨迹未干的奏章上，一滴朱砂悄然晕开。他这才惊觉，看似如旧的日常里，有些东西早已悄然改变。

"叩叩"——门扉轻响。

"进。"容尚搁下朱笔，抬眼时正见书宁撩袍跪地，额头触地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男儿膝下有黄金。"容尚指尖轻叩案几，声音里辨不出喜怒，"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跪本王是何道理？"

话一出口，他自己却先怔住了。跪父母？若是此刻这少年仰起脸，唤他一声"父亲"......容尚被这荒唐的念头惊得指尖微颤，连忙端起茶盏掩饰心绪。瓷杯相碰的脆响里，他看见自己倒映在茶汤中的面容，竟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柔软。

书宁缓缓直起身来，眼中闪烁着真挚的光芒："谢王爷开恩，救下庐阳侯府上下性命。"

容尚头也不抬，端着茶杯的手轻轻一顿："顺手罢了。"

书宁悄悄抿了抿嘴角——这人明明心软得很，偏要摆出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就像冬日里的暖炉，外面裹着冰冷的铁皮，内里却藏着灼热的炭火。他望着容尚低垂的眉眼，忽然觉得这位令朝野闻风丧胆的王爷，此刻倒像个赌气的孩子。

容尚目光在书宁身上逡巡。少年身着松竹纹样靛青长衫，玉冠束发，褪去钗环后反倒更显风骨——那眉眼如画的轮廓，竟比女装时更添几分清逸绝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