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樱将剪刀抵在耳垂时，金属的凉意让她想起上辈子许其掀她课本时粘腻的汗手。那些写着"男人婆""刘欢"的便利贴，曾像蟑螂卵般密密麻麻贴满她的课桌。
“咔嚓”。
碎发落进垃圾桶的瞬间，手机屏幕亮起班级群的99+消息。许其的头像跳动着滑稽柴犬表情包：【听说咱班要出个女装大佬，懂的扣1】。余樱盯着自己空间刚发的短发自拍，评论区迅速被"恭迎欢哥"刷屏。
晨读课铃响到第三遍，杨陈把矿泉水瓶砸在她脚边。水渍漫过新买的帆布鞋，男生们此起彼伏的哄笑中，班主任杨德全的保温杯在讲台磕出闷响：“余樱，不要扰乱课堂纪律。”
“是杨陈先......”
“一个巴掌拍不响。”杨德全镜片后的眼球浑浊如死鱼，“女生留这种发型，不就是想吸引注意？”
许其突然踹了脚前桌：“老师说得对！”他故意捏着嗓子学女声，“人家剪短发是为了和男生称兄道弟啦~”教室里爆发的笑声震得窗框发颤，余樱攥紧的掌心掐出月牙痕——即使上辈子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再次发生时，依然恨的牙痒。
午休时的女厕所门口弥漫着烟味。余樱蹲在隔间，听见许其的声音混着打火机咔嚓声：“那丑女还敢告状？老子迟早把她头发烧了。”杨陈的笑声像生锈的锯子：“烧完更像刘欢，哈哈哈哈......”
手机在裙袋露出个摄像头，正无声录像。余樱数着门口的七个烟头，想起上辈子杨陈把烟灰弹进她水杯时，杨德全说“男生淘气很正常”。镜头精准捕捉到许其腕间的劳力士绿水鬼——那是他父亲千里迢迢从首都带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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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信写得怎么样了？”温元在天台递来饭团，海苔被捏得粉碎，“除掉少部分狗腿子，我让我妈联系了其他家长，大家都很支持。”
余樱翻开活页本，夹层里是杨德全收取补课费的收据复印件还有聊天记录。上辈子她直到中考后才听说，这位“严师”私下开设高价补习班，在补习班里讲课上不讲的重点，不去上课的学生被他明里暗里挤兑，举报他的学生反被扣上“早恋”的帽子劝退。
“昨天在办公室听见他和书店的人谈回扣。”她咬开饭团，梅子酸味在舌尖炸开，“教辅材料定价48，在她这儿买的要88块。”
温元怒骂：“靠，这么贪，一本教材净赚40块，全班65人，一门课就能赚两千多！”
“我要举报杨德全受贿。”余樱把U盘推进父亲林建国的笔记本。监控录像里，许其父亲将牛皮纸袋塞进教师办公室抽屉，杨德全抚摸纸袋的姿势像在撸猫。
余淑华正在批改作业的红笔顿住：“樱樱，这些证据......”
“许其每天午休在厕所门口抽烟，杨陈带手机偷拍女生更衣室。”余樱调出云端相册，“上个月家长会，杨德全收了二十个家长红包。”照片里杨老师醉醺醺地数钱，背景是许其家开的海鲜酒楼。
林建国的手在教育局举报页面上悬停：“你想好了？爸爸担心你举报之后，不仅可能被反咬诽谤，而且其他老师也会对你有所忌惮给你穿小鞋......”
“那就召开家长听证会。”余樱抽出准备好的联名信，温元妈妈的美容院印章鲜红刺目，“被忌惮总比被欺负好。”
不知道许其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周三下午许其带着三个男生堵住余樱，秋雨淅淅沥沥的下，把余樱的校服淋成沉重的盔甲。“你以为拍几张照片就能扳倒我？”他扯住余樱短发，手机镜头怼在她惨白的脸上，“老子把你扒光了挂贴吧，看谁还敢信......”
“你敢碰她试试！”温元举着灭火器撞过来——估计是从安全通道拿来的，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下就把一米八多的男生撞开了。许其踉跄着撞上自行车棚，链条哗啦作响。温元不敢松开手里的“武器”，大声道：“来之前我已经给我爸打过电话了，三分钟之后他就会过来！”
许其一行人外强中干，骂骂咧咧几句就跑开了。
余樱抹去脸上的雨水，解锁手机播放录音：“我爸给杨德全送过茅台，那老东西收钱时笑得像菊花……”——全是许其炫耀特权时的大放厥词。
教育局调查组进驻那天，玉兰树掉光了最后一片叶子。杨德全被带走时，保温杯砸在许其脚边，滚烫的枸杞水溅脏他限量版球鞋。余樱站在走廊窗前，看那个曾把粉笔灰洒满她课桌的男人，此刻佝偻着被塞进公务车，像条丧家之犬。
听证会当天，余樱的白衬衫口袋里别着微型录音笔。校长在主席台擦拭冷汗，许其父亲还不把一个小女孩放在眼里：“小孩子打闹而已，我儿子不可能......”
“2021年9月13日午休，我就在女厕第三个隔间。要听听你儿子都说了些什么吗？”余樱点开手机录音，许其的脏话混着烟头灼烧塑料的滋滋声，“不服的话，我这还有杨陈偷拍女更衣室的照片。”
会场死寂中，温元突然起身：“杨陈上周撕我物理笔记时说，反正他爸给学校捐了图书馆，就算杀人也能摆平。”当真是嚣张至极。
家长们骚动如煮沸的水。杨德全想关投影仪时，林建国匆匆赶来，亮出教育局红头文件：“杨老师电脑里的账本很有趣，收礼金额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杨老师，请跟我们走一趟。”
许其父亲的金表突然脱手砸在地上。余樱走到杨陈面前，少年缩在座位里像被拔了毒牙的蛇，完全没有偷拍时的嚣张气焰：“你偷拍的女生们就在隔壁会议室，她们想见见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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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告栏撤下杨德全照片那天，余樱在走廊遇见抱着纸箱的许其。男生腕间没了劳力士，校服皱得像腌菜：“你满意了？老子要去读职高了。”
“我不满意。”余樱神色平静，“我巴不得你去死我才安心。”抽出他课桌里最后一本黄色杂志，“那些被你逼到转学的女生，现在能睡安稳觉了。”
新班主任周老师带着消毒水味道走进教室，余樱正在给温元讲题。年轻女教师敲了敲铁质讲台：“从今天起，任何形式的霸凌——”她特意看了眼后排空座位，“都会直接移交警方处理。”
放学时春雨初歇，余樱在操场捡到许其的校牌，她把校牌扔进垃圾桶，金属坠入的声响惊飞一群白鸽。
余淑华来接她时，车载广播正在播放某校长落马新闻。“樱樱长大了。”母亲把水杯塞进她怀里，“但下次收集证据这种危险的事情，可以给爸爸妈妈说，不必自己动手，你还是个学生……”
余樱把头靠在车窗上。雨水在玻璃画出蜿蜒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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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放榜日，余樱的名字嵌在红榜最顶端。周老师替她别上“优秀毕业生”胸针，说：“你让我想起一句话。”女教师望向操场正在拆除的旧监控，“有些花，越是践踏越要向着光开。”
晚上左航打来视频：“姐姐你剪短发了？真的好酷，像玛蒂尔达！”旁边也挤过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估计是住一个宿舍的舍友：“明明更像广末凉子……”
许其父亲的判决公告下来的那天，余樱收到临江一中录取通知书。另一份包裹里掉出陌生字迹的明信片：【对不起，还有谢谢】。温元对着阳光辨认邮戳：“是去年转学的张晓雯，她终于敢留长发了。”
余樱将明信片收进铁盒，里面躺着杨德全贪污的账本复印件、许其的违纪记录。盒盖合上时，春天最后一片樱花恰好掠过窗前。
蝉鸣撕开盛夏序幕时，余樱在理发店又修短了鬓角。镜中的少女眼眸清亮，耳后枫叶胎记完整显露，像翅膀收拢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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