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没能为那些未被完全捋顺的猜想停留太久,时间就紧赶慢赶的推着他往前走。
如今看来,立功升官反而成了纪铭轩能给他的唯一补偿,而他,也的确遂了男人的愿,站在讲台上描绘他这一路的坎坷与困难,侃侃而谈,一个转身,再站回来的时候肩膀上就又多了一颗象征。
讲词说到一半,祁屿无意间的抬眸,瞧见什么,人就愣在那一动不动,连原本的笑也消失不见。
他好像又看见那个男人,站在所有人之后的门口,还是他记得的样子,优雅的笑着朝他挥手。
“小祁?小祁!”台下的郑雨肖低声叫醒了发呆的人,意识回笼,祁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常,他轻咳一声又继续讲下去,直到结束,鞠过一躬后,少年轻轻露出一个让席璟峰看了都觉得心颤的惊心的笑。
谈不上好看,也算不上难看,但实在太心酸了,依赖和思念混杂在哀伤里,让别人看着都想哭的程度。
可没有人注意,在远距离和好事的加持下,不知情的人都认为少年这一笑只是出于礼貌。
在这一刻,其实对于祁屿来说,他的眼里或许只有那个人的影子。
“马上就要考核了,紧张么?”大会结束后,郑雨肖和席璟峰在外又等了一会才见祁屿出来。
少年的身材长相都适合极了这身警服,胸前的徽章、肩上的星,那么耀眼,也包括少年脸上久违的笑。
祁屿抬头望向高挂的太阳,沐浴烈日笑意便更浓了,他摇摇头“不紧张。”
是真的不紧张,他对自己,对纪铭轩那些刻意融入在生活里的知识与技巧的信任,甚至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来迎接最后的胜利。
“怎么这么开心?”没把少年在台上时怔愣的异常放在心上,郑雨肖扭头问祁屿。
“我…”祁屿下意识开口,也没过脑子,发现了问题才又及时改口,不动声色的换掉了原本他要说的“这么好的日子,怎么能不开心呢?”
三个人,烈日与欢喜下,各揣着各的心思,准备迎接接下来的考核。
可是老天并不叫人如愿,考核前对我三天训练,祁屿在第一天就出了完全意料之外的事故。
在他站在训练场内将桌上的枪握进手里,上膛、抬枪 分明快、准的动作也极为标准,直到瞄准靶心那一刻,少年愣在了原地。
为什么他看见的不是靶子,而是那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风度,朝他淡笑着招手,像极了好久不见的老友,亦或…
余光里,他看见郑雨肖他们的欢笑,看见有人满眼期待,那些人分明在说话,可是双唇张合,祁屿却怎么都听不见声音,他全身心都落在男人身上,仿佛又回到了礼堂那天,大火烧了一切,周围的氧气都在逐渐减少,闷热到窒息,心痛到绝望。
又一次,他又一次这样举着枪,不会动了。
其实早在祁屿皱眉时郑雨肖就感觉到了异常,可他又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结果一个犹豫的功夫,少年的脸上就有泪滑下,枪也落在地上,好在郑雨肖反应够快,赶在少年仰身摔倒在地上的前一秒,将人接在怀里。
“小祁?!”郑雨肖的担心写在脸上,那种感觉太可怕了,少年可触及的皮肤冰凉一片,整个人抖的不像样,好像连呼吸都困难了。
就这么过了将近一分多钟,祁屿才逐渐缓过神来,却并不清醒。
“小祁,你没事吧?”郑雨肖有点吓到了,他担心的蹙眉,伸出去想给他擦泪的手停在半空一再犹豫。
少年终于抬眸,他倔强的望向眼前这个与纪铭轩长着几乎完全相似的一张容颜的郑雨肖,心就被血淋淋的割开一条口子。
拭掉泪痕,祁屿透过他,想去看另一处思念,然后苍白的露出一点笑“没事,我没事。”
假的,他没能走出这个训练间,几乎是一转身,人就彻底晕了过去。
到底还是没能逃得了创伤,祁屿的状况被医生判定为PTSD,标准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一门之隔的办公室内外,祁屿坐在走廊里,一身病号服把他的脸衬托的那么苍白,席璟峰陪着他。
“别自责。”男人莫名其妙的开头,让祁屿有点摸不清“人的命运生来就是注定的。”
席璟峰的笑里带了点安慰,平和又无奈,面对老天的无情,他们束手无策,也只能面对。
是了,祁屿拯救不了的不是少年自以为的男人那腐朽破败的心,而是不公是从没给过机会选择的命运。
可是在某些角度来讲,他已经救了他,不是吗。
“如果他看到你这样…”有些话,远比现实来的还无情,只言一半,席璟峰就说不下去了。
纪铭轩这个人,他漂泊了一辈子,跟陈秉文明里暗里斗了一辈子,他也才三十多岁,却能那么坦然的面对爱人指来的枪口。
想来,他在得知祁屿就是黎瑾桁的时候一定也没有那么坦然的接受,他一定也不甘,也想过改变,毕竟他等了九年,又是怎样的挣扎到最后才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不得不接受,他的阿黎是真的去世了,即便祁屿还活着。
那点刚刚燃起的希望啊…
就这么无情的被现实浇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