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断情咒

鱼悄悄跪在祠堂冰凉的青砖上，香烛的烟味呛得她眼睛发酸。族里最年长的玄长老用布满皱纹的手指点过她的眉心，指尖带着陈年桃木的涩味，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你当族规是摆设？鱼氏子孙岂能与凡人纠缠不清？”

事情还要从前天说起。

那天刚刚放学的朱志鑫还是像往常一样回来。

屋内有人走动的声音，鱼悄悄却不在。

他还以为家里遭了贼。

两人争斗了一番，却没想到那人是鱼悄悄的师父。

供桌前的青铜镜突然嗡嗡震颤，镜中映出她和朱志鑫在客厅分食草莓的画面，画面边缘泛着不祥的灰黑色。玄长老猛地合上镜盖，铜扣撞击的脆响里，鱼悄悄感觉心口像是被无形的线缠紧了——那是断情咒在起效，像枚生了锈的锁，要把所有翻涌的情绪都死死困住。

鱼俏俏“他不是凡人。”

她咬着牙反驳，话音刚落，心口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疼，像是被冰锥狠狠剜了一下。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她看见玄长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又被严厉覆盖。

“就算他是阴阳眼又如何？你忘了百年前鱼家那位小姐的下场？动情的灵媒，就是秽物最好的容器。”

而另一边，朱志鑫回到自己家对着台灯检查护身符时，指腹摸到了道新的裂痕。那道裂痕比昨天深了半分，像条小蛇，正沿着玉佩的纹路慢慢爬向中心的貔貅图案。他想起昨夜的梦：漫山遍野的白色纸幡，穿黑衣的女人背对着他站在祠堂里，手里拿着支燃烧的符纸，灰烬落在她脚边，聚成“鱼”字的形状。

“又做噩梦了？”鱼悄悄发来消息时，他刚把护身符揣回兜里。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终只回了个“没事”。可下一秒，心口突然传来熟悉的钝痛——不是他的，是那种隔着很远也能感觉到的、属于鱼悄悄的疼。

窗外飞过只乌鸦，翅膀扫过玻璃时，朱志鑫突然想起梦里那个黑衣女人的侧脸——和鱼悄悄眉眼有七分像，只是眼角多了颗朱砂痣，像滴凝固的血。而此刻，鱼悄悄正捂着心口蹲在祠堂角落，玄长老的声音像冰珠砸在地上：“断情咒只是警示，若你执迷不悟……”

她没听清后面的话，因为朱志鑫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屏幕亮起的瞬间，心口的疼痛骤然加剧，她几乎能听见血管里血液撞动的声音，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皮肤钻出来。她按掉电话的刹那，祠堂供桌最上层的牌位突然齐齐转了个方向，所有牌位的正面都对着她，牌位上的名字在香烛映照下，一个个变得模糊不清。

朱志鑫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低头看见护身符的裂痕里渗出了点暗红色的东西，像血，又像陈年的朱砂。他走到窗边，正好看见楼下的老槐树在无风自动，枝叶间晃过个穿黑衣的影子，手里似乎还拿着支燃烧的符纸，和梦里一模一样。

朱志鑫追下楼时，黑衣女人已经走到了巷口。她的裙摆扫过积着落叶的地面，没发出半点声响，像团贴在地上的墨。朱志鑫攥紧兜里裂了缝的护身符，那东西烫得惊人，像是揣了块烧红的烙铁。

朱志鑫“等等。”

他喊出声，女人却没回头，只是抬手往巷子深处指了指。那只手苍白得透明，指尖戴着枚暗银色的戒指，戒面刻着朵蜷缩的莲花——和鱼悄悄外婆留下的那只银镯子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巷子尽头是座废弃的钟表铺，卷闸门半开着，露出里面蒙尘的玻璃柜台。朱志鑫跟着女人走进去时，挂在天花板上的老式挂钟突然集体敲响，十二声钟鸣震得他耳膜发疼，可抬眼望去，所有钟的指针都停在三点十七分。

“她不能动情。”

女人终于开口，声音像浸在水里的棉线，又轻又涩。她转身的瞬间，朱志鑫看清了她眼角的朱砂痣，痣上似乎沾着点金粉，在昏暗的光线下闪了闪——那是鱼悄悄每次画眼线时，总爱往眼尾点的亮片颜色

女人从柜台底下抽出个积灰的木盒，打开时里面飘出股檀香，和鱼家祠堂里的味道如出一辙。盒底铺着张泛黄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个扭曲的符号，旁边压着张黑白照片：穿旗袍的年轻女人站在钟表铺门口，眉眼间竟有几分像朱志鑫的奶奶

“断情咒会反噬。”女人用指甲敲了敲符纸，“她每动一次心，咒印就会往灵脉里钻一寸。等钻到心口，要么灵力爆体而亡，要么……”她顿了顿，指腹划过照片里女人的脸，“变成连自己都认不出的怪物。”

朱志鑫突然想起昨夜的梦：梦里他站在鱼家祠堂，看见供桌最前排的牌位上，赫然刻着照片里那个旗袍女人的名字。而牌位前的香炉里，插着三支没烧完的香，香灰簌簌往下掉，在青砖上堆成个“鑫”字。

朱志鑫“那护身符……”

他刚想问，女人却突然笑了。不是鱼悄悄那种带梨涡的甜笑，是种释然的、带着点悲戚的笑，眼角的朱砂痣在笑纹里晃了晃，竟慢慢淡了下去。

“它替你挡了三次秽物。”女人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烟，“下次再裂，就得你自己扛了。”

卷闸门“哐当”一声自动落下，朱志鑫猛地回头，女人已经不见了。只有那只木盒还放在柜台上，符纸不知何时贴在了盒盖上，朱砂符号正慢慢渗进木头里，留下道深红色的印记——和他护身符上的裂痕，形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