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秽母

朱志鑫的电话在兜里震到发烫，听筒里始终只有单调的忙音。他站在鱼悄悄家的老槐树下，第三次拨打那个号码时，一片枯叶正好落在手机屏幕上——叶面上有个针孔大的洞，像被什么东西细细密密地蛀过。

他想起昨天傍晚鱼悄悄说要回趟老宅，“族里长老找我对账”，说这话时她指尖无意识绞着卫衣抽绳，耳后那枚用来掩盖灵媒印记的遮瑕膏蹭掉了点，露出点淡金色的纹路。当时他只觉得她脸色不好，没多想，现在想来那分明是强装镇定的苍白。

这时附近传来脚步声，不是鱼悄悄那种轻快的，是厚重的、带着某种仪式感的拖沓声。朱志鑫闪身躲了起来，从门缝里看见三个穿黑衫的老人走了进来，为首的玄长老手里握着根桃木杖，杖头的铜铃没响，却让空气里浮着的灰尘都定住了。

“她灵脉已经动荡，断情咒压不住了。”另一个长老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带回禁地锁三天，等她想通了再说。”

朱志鑫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他看见玄长老弯腰捡起地上的平安绳，指尖划过断裂处时，那截红绳突然蜷成一团，烧成了灰烬。灰烬里飘出缕极淡的白雾，雾里隐约有鱼悄悄的声音，很轻，像在说“我没事”，又像在哭。

朱志鑫的短信发出去如同石沉大海，拨号界面始终停留在“无法接通”的红色提示上。他攥着手机在巷口转了三圈，鞋底碾过昨夜黑衣女人留下的那片苍白指尖印，突然想起她最后消失时，裙摆扫过的方向正是鱼家老宅那片被高墙围起来的深巷。

推开那扇刻着繁复符咒的木门时，朱志鑫的阴阳眼突然一阵刺痛。视线里的世界开始分层：一层是青石板路上落满的梧桐叶，另一层却叠着无数透明的影子，全是蜷缩着哭泣的轮廓，像被揉皱的纸人。护身符在兜里烫得像团火，他能听见玉佩碎裂的脆响，一道接一道，像有人在耳边掰断冰棱。

祠堂方向传来法器碰撞的锐响，朱志鑫冲过去时，正撞见鱼悄悄被玄长老按在供桌前。她的手腕被桃木链捆着，链身泛着刺目的金光，每收紧一寸，她的嘴角就溢出一丝血沫。“让她去禁地静思！”玄长老的声音刚落，祠堂外突然刮起阵腥风，供桌上的牌位齐齐震颤，牌面的名字竟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是秽母！”有人惊呼。朱志鑫抬眼望去，祠堂的梁柱上爬满了蠕动的黑影，那些影子是无数张重叠的脸，哭嚎着往鱼悄悄身上扑。鱼悄悄猛地挣脱束缚，指尖划过腰间的罗盘，黄铜盘面瞬间转出层层光晕，却在触到黑影的刹那剧烈震颤——她的灵力明显在溃散，额角渗出的冷汗混着血珠往下滴。

朱志鑫“悄悄！”

朱志鑫想冲过去，却被无形的屏障弹开。护身符彻底碎了，碎玉碴刺进掌心，他突然看清了那些黑影的核心：一团蜷缩在梁上的、模糊不清的轮廓，正发出孩童般的呜咽，身上缠着无数褪色的红绳，像被遗忘的信物。

朱志鑫“你怕被遗忘！”

朱志鑫的声音撞在祠堂的穹顶，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那团核心猛地一颤，黑影瞬间溃散了大半。鱼悄悄抓住机会将罗盘狠狠按过去，盘面上的指针疯狂转动，最后死死钉在中心的太极图上，金光爆起的瞬间，所有黑影都被吸进罗盘，发出凄厉的尖啸。

祠堂重归寂静时，朱志鑫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像被灌满了沙子，视线里的双层世界开始旋转、重叠，最后归于一片漆黑。他倒下去的前一秒，看见鱼悄悄挣脱了桃木链朝他扑来，她的指尖触到他脸颊的瞬间，心口传来震耳的碎裂声——不是他的，是她身上那道断情咒崩裂的声响。

鱼悄悄抱着他瘫坐在地，玄长老的怒吼在耳边模糊成背景音。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正顺着断咒的缺口疯狂外泄，指尖泛起和朱志鑫一样的苍白，可掌心传来的他的体温，却比任何家族规训都要清晰。她低头吻了吻他汗湿的额发，终于敢承认，比起家族的枷锁，失去他才是最让她恐惧的事。

罗盘还在发烫，里面封存的秽母在低声呜咽，而她怀里的人，呼吸正变得越来越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