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姻的眼神在书伯钰身上轻轻一落,又慌乱移开:“公子如何称呼?”
“小仙名钰,侍女名姚笙。姑娘如何称呼?”
故姻缓声道:“小女姓故,名姻……并非仙者,一只妖罢了。”
她的坦言让两人愣住,姚笙反手摸上剑柄,又皱眉将手放下。
书伯钰无言,内心有些尴尬。
故姻端起姜汤,热气扑在脸上,令她眼角有些湿润:“弟弟还在房里,起不了身。我给他送碗姜汤去。”
故姻打开房门,房内漆黑一片,姚笙朝里看去,看不出什么究竟。故姻微微侧身,又将房门关上了。
姚笙捏起嗓子:“她,狐妖?”
书伯钰用手撑着脑袋,脸色苍白:“他们。”
姚笙心里一惊:好家伙,两只狐妖!
书伯钰面色不正常,身子也摇摇晃晃的,姚笙起身要去扶,不料一个晕眩,直接倒下了。
书伯钰看着地上的姚笙,忍着头疼咬牙点了自己几处穴,暂时压住毒素蔓延。
门一开,就见故姻一言不发地站在门边,房里点了一盏油灯,她的脸在光里忽明忽暗。
书伯钰头痛欲裂,喉里漫上一股血腥味,额间也冒出汗来:“……你下毒?”
故姻紧张地抓紧衣摆,眼神里只有惊慌和无措。
冰丝线缠绕指尖,书伯钰冷冷地凝视着她:“他们说的不错,妖果然阴险狡猾。”
怪他看故姻只是个小姑娘,动了恻隐之心,放松了警惕。
“……这毒……”故姻还没说完,书伯钰就倒下了。
“……不伤人。”
故姻抹去眼眶的泪水,上前一步,轻轻抱了抱书伯钰。
“阿钰哥哥……我和哥哥都好想你啊……”
……
床上蜷缩的人动了动,喉咙发出黏腻的闷哼声。半睡半醒的故姻睁开一只眼睛:“……嗯,哥哥?”
崇渊动了动唇,静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他如今看不见也听不见,只闻到身边淡淡的甜味。
故姻小的时候很会熬姜汤,浓郁但不甜腻,每到冬天,她的身上总会带着那股香甜,崇渊便知,她一定窝在屋里熬制了半日姜汤。
她作为圣女,和母亲一样心怀天下,熬制的姜汤会无偿提供给百妖谷的子民们,她纯真善良,受妖族敬爱,就如狐王亲口说的:“阿姻很好,万人皆爱她。”
崇渊这几日昏昏沉沉,没说一句话。
“阿……姻……”
“哥哥!”故姻一急,失手打碎了桌上的油灯。
灯芯快要燃尽,此时木制的地面上起了一点儿火星,很快便被她用法术熄灭了。
屋里黑下来,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崇渊睁着眼睛,感受着外界的沉默,哽咽起来:“……阿姻……阿姻……”
一只温热的小手抚上他的眼睛,故姻在心里告诉他:“我在这里,我听见了。”
崇渊闻着那甜味儿,安静下来。
“阿姻,我看不见。”
崇渊的长睫微颤,弄得她手痒。
崇渊没听见回答,又说:“阿姻,我听不见。”
故姻闭上眼,崇渊一个字一个字往她心里戳。她始终没有移开覆在崇渊脸上的手。
崇渊知道她在,倾诉道:
“你又熬姜汤了吧?我在牢里想着,这辈子可能喝不到你熬的姜汤了……以前我说腻,是气你的,其实你熬的比母亲好喝多了……父亲根本不会,没有可比性……
“我好久没见你了,几百年了,你也长大了,哎,现在你长什么样啊,像父亲还是像母亲?
“女孩子还是像母亲吧,父亲英气,你可别随他……啊,也不一定,我就长得像父亲,小时候被那些小妖们当成小母狐,有几个不要脸的还说要娶我呢!
“要娶也是我娶别人,就像……”
他不做声了,一行泪划过故姻的手心,故姻像被烫了一样缩回手。
崇渊垂着眼皮,便笑着说自己要睡了。
雨声急促,听得人心慌。
……
记忆中的南徊院已经相隔自己很久了。
回想起来,一切似乎又变得清晰。书伯钰坐在院子的栏椅上,兀自欣赏着院栏里的青叶竹。竹子遮天,形成了一个半封闭的屏障,处处透着淡雅的竹香。
“你不喜欢花儿吗?”
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书伯钰瞳孔一缩,焦急地四下寻找,却找不到声音来源。
那声音稚嫩,还带着些自傲:“改日我送你一株与众不同的花,你就不会喜欢这些乏味的竹子了。”
书伯钰站起身来,依旧找不到说话的人,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抬手放出冰丝扫向那些碍事的青叶竹。
竹子在碰到冰丝的那一刻碎掉了,整个画面也随之破碎,化成一片白雾,朝他笼罩而来。
书伯钰隐没在了雾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