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磨·不敢看

第五日清晨，她看着窗外耀眼的阳光，轻呼了一口气，看来今天她的五感依旧是正常状态。回过脑袋就见爱人已经睁开了眼，鸽血红的眸静静望着她：“早安，我的爱人。”穷绝说着回拢胳膊将她的身子侧过来了些，他凑上去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又退开了些，继续不言不语地望着她。“早安，清穹。”她眨眨眼，随后用右半侧身子别扭地撑过去也在他额上落下一吻，刚想放任地坠入被褥之中就被他稳稳地托住。“轻些，轻些，阿樱。”穷绝看得都慌乱，他轻轻将人放到被褥中，然后小心翼翼地摸着她的小臂，“肩上……疼吗？”“没感觉……但是一想到待会儿要上药我就觉得好痛。”她凑过去了些，用鼻梁轻轻碰了碰他的，寻常时日里清秀的眉眼都耷拉下来，“清穹，你以前上药也那么痛吗？”“痛也是痛的，但是没昨天你那么痛。”穷绝回忆了一会儿，点点头，“是因为痛觉的错乱吗？”“不知道……”她扒紧了他的衣袖，哀求道，“我能不能不涂药……”穷绝低下脑袋与她亲昵地蹭了蹭：“不行啊阿樱，不涂药的话先不说伤恢复地缓慢，以后会留疤，还可能反复感染，很疼很疼的。”哀鸣一声，天樱宿把他当做了自己的沙地，她把自己埋进他的怀抱，一声不吭。

“穷绝，宿宿醒了吗？”门外响起皇羽锺温柔的声音。“不能吧，锺阿兄来？”天樱宿认出了声音更是感觉五雷轰顶，她不可置信地质问他，“锺阿兄你怎么忍心的！”“那没办法，峰爻是真狠不下心。是我把你挖出来还是你自己乖乖出来？”门打开，皇羽锺拿着药瓶走来，到她床边坐下，刻意严肃了声音。“啊……阿兄呢？”她瘪着嘴又往穷绝那儿凑了凑，瓮声瓮气地问。“峰爻去做三鲜饺子了，他昨天就和我说让我来上药，他是连看都不敢看。”皇羽锺将药放在床头柜上，“哎宿宿这样刚好方便上药，穷绝，你抱着宿宿，别让她乱动。”

“嘶——”一点准备都没有，她下意识想逃却被爱人有力的胳膊死死箍住，“疼——锺阿兄你好凶残！”“受着。”难得以冷酷的形象示人，皇羽锺一点一点地药瓶自带的小拨片将药均匀地涂抹着，丝毫不顾那骨骼的震颤和裸露在外胳膊的振动。“我会讨厌你的……”方才还有精神的声音立刻如霜打过的茄子蔫了下来，她的声音都嘶哑，“疼……”穷绝将她整个人搂住，与她以身躯紧紧相贴。他伸手一遍遍地抚着她的后背，心疼地密密地吻着她的眉眼，将她的眼泪吻去——苦的，苦得发慌，他愈发用力地抱紧了她，想用自己来抗衡她的疼痛。

“别乱动，等药干了之后就可以起来了。”皇羽锺看着浑身都湿透的妹妹，心疼地替她将长发拨开，“累的话，就再睡一会儿吧，左右今日没什么事。”“锺阿兄，我会讨厌你的……”有气无力地抱怨，她连转身看他的力气都没有。躲在爱人怀中一点点忍耐着剧痛的余韵，她说话都断断续续：“你好无情……我要投诉……”“你投诉无门。”皇羽锺摇摇头，摸了摸她的脑袋，故作冷酷，“要喝点什么？”“我下来拿吧。”穷绝是生怕爱人再被欺负。“你陪着宿宿。”不容拒绝，皇羽锺看着穷绝悻悻地又回到了爱人身边，满意地点了点头，“要喝什么？”“红糖牛奶……不为别的，我想喝点甜的，不要太烫！”她任性地两手并用抱住爱人小幅度地左摇右晃，“多放点红糖！”

“好，你歇会儿，要是困了就睡会儿，穷绝会帮你的红糖牛奶保温。”他起身，“我待会儿拿上来。”

倦累地倾身扑在穷绝怀中，他们对面相拥，穷绝心疼地一遍一遍轻轻抚着她的背，垂眸看着她绯红的面颊，听着她逐渐平复的喘息，闭上了眼：“这样……还要过好久……阿樱，我们都要撑下去。”右手勾着他的指尖点了点，她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天樱宿闭上眼睛，轻轻动了动身子，身子上是倦累得很，但是精神上却依旧活跃：今天……都能干些什么呢？

敲门声响起，那边响起温和的声音：“穷绝，宿宿醒着么？”是阿兄来了！她猛然睁开眼戳了戳爱人的胳膊，樱粉的眸连续眨了四下。“我知道了。”穷绝亲昵地蹭蹭她，随后起身，扬声回应他，“醒着，你早饭吃过了吗？”“我吃过了，下面羽锺也在，我来看宿宿一会儿。”门被推开，身后苍翠的光芒尽职尽责地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和鲜甜的红糖牛奶，岚峰爻便候在门口，有一堵墙挡着，他也望不进房间内的模样。

墙上面有四四方方的长条凹槽，上面放着六个瓷质小花瓶，有一个里面还放着一直素净的木簪。

与穷绝打了个照面，他带着早饭走进了妹妹的领地——她正坐在床上，左手横放在厚厚的被褥上，右手托着脑袋，看着他：“醒来了……今日与昨日，可有什么变化？”“并没有明显变化。”她左顾右盼，然后泄气，“阿兄，我要投诉。”“投诉羽锺不顾你喊疼也要给你上药？”岚峰爻将饺子和红糖牛奶放到大书桌上，然后来到她床边，“能起来吗？”“能。”她扭过头看了一眼肩上的伤，叹了口气，“能不能好快一些啊……光穿一件我都觉得没法见人……”岚峰爻默了默，还是别过头去：“从前帮你添置的衣裳都是遮住肩颈，你现在左肩到上臂都有伤痕，确实得穿，呃……”“哪怕是一套我也不太好意思。阿兄，不许转头，我换衣服。”又确认了一遍，她才离了被窝转到屏风后面。

“也……还好。”她看了看镜子里的人，但是肩颈以及胳膊全部裸露还是让她一时间难以接受。低下头将晚上因为不适应而裹在外头的大浴巾叠好，天樱宿低着头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闷闷不乐。“总归是四月里了，这样穿还不太会冷。”偷偷瞄了一眼发现没有到冒犯的地步，岚峰爻松了口气，“宿宿，介意我和你锺阿兄看到么？”“仅限于见家里人。”天樱宿晃了晃脑袋，长发张牙舞爪地在背后作威作福，她赤着脚踩着毛茸茸的地毯来到书桌边上，轻巧地坐下，“我之前以为会不好看。我突然觉得有布料盖着还挺幸福的。”

“先吃吧，我待会儿把盘子收下去，还好了，不是在腿上，至少在家里你还行动自如。”岚峰爻摸了摸她的发，看着她克制的细嚼慢咽，“我待会儿还要出门上课，你锺阿兄去替你听圣城语的课。早上扶桑大小姐和我说七位姑娘都差不多恢复，我已经把葳蕤小姐送回寝室，她们应该今晚就能团聚。宿宿，到头来，你才是伤的最重的那个。”“本就是因我而起，怎好让她们也同我一样？”天樱宿叹了口气，她侧目看向他，“阿兄也不要难过啦，我会没事的。”岚峰爻没有应声，只是难过地叹了口气，“午饭我会回来做，趁你五感还正常，多吃些。食不知味可不好受。”天樱宿点了点头：“阿兄来得及吗？你今天是早十和下午三节连上。”“来得及，残局羽锺和穷绝会收拾，你就安安心心地在家里养伤，我们都在的，不要怕。”看着她伤痕的目光都在颤，可是颤抖的人还在安慰。

“阿兄也不要怕啊。”天樱宿想了想，还是抬右手将他的手握住，上面有常年习武的茧，“你看，我没有痛觉，不痛的！”“我倒宁愿你说痛，这样好歹还只是伤口痛，不是五感丧失。”岚峰爻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自背后将她抱住，伤心地叹了口气，“昨日府主大人和我说你不会有性命之忧……阿娘和阿爹也和我和羽锺说你不会离我们而去。大概是弑神的后遗症，我总是怕你在我力不能及的地方倏然而逝，再见不到。”“原来阿兄也那么在乎我的生死。”她将饺子咽下，然后将小瓷勺搁在碗边，拍拍他的肩膀，岚峰爻应声松开了她，苍翠的眼眸里映着她的眼如初春的樱花。“傻宿宿，我怎么可能不在乎你？你我血脉相连，哪怕有实质性矛盾，在生死面前都不值一提。遑论我们？”他看着她的面容，随后又看向她裸露的肩头，“我昨天没敢来看你……我实在没有勇气看到你的伤痕。你让羽锺来我身边陪我，是不是猜到我一时接受无能？”“我只是，怕阿兄会自责。弑神的事都能让阿兄辗转反侧夜不成眠……亡魂之战更不好说。不过还好啦，只是我的躯体受伤，神力之源似乎已经恢复如初了！还要多谢阿兄的净化之力！”又转为欢悦的语调，她在他颈侧蹭蹭，然后看向他，“阿兄在这儿，我就什么都不用怕了！”“是吗？”他摸摸她的头，没再问什么。“阿兄可是我们一家的主心骨，你可不能出事！”眼眸亮晶晶的，天樱宿眨眨眼，随后看向饺子，有些眼馋地问，“那阿兄要下了课才回来，我是不是可以把饺子吃完？”

“当然，牛奶不着急，饺子是早餐，按照羽锺的意思，牛奶是给你成功完成上药的奖励，哪怕你要向我告状。”气流终于开始流动，岚峰爻支着脑袋看她安静地享用剩下的早饭，“穷绝说这几日就陪你在家里窝着，白天看看电视看看书，晚上听听音乐……很惬意的日子。”“只怕我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清穹还得按照我的安排来。”天樱宿笑了笑，心满意足地将勺子安放，然后看向牛奶，“阿兄，我和你一起下楼吧，楼下晒太阳还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