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海传4

昭宁指尖在书页上轻轻点了点，眸光沉静。

昭宁公子是说，朝堂之争？

藏海小姐聪慧，太后下葬之事，已让两派剑拔弩张。临淄王与平津侯各执一词，圣上又避而不见，这风雨，怕是还要再大些。

他说这些时，语气平和，却字字切中要害，不似寻常布衣男子的眼界。

昭宁静静听着，长睫在眼睑下投出浅影。

昭宁公子既懂风水，可知皇陵选址，真能定兴衰？

藏海陵寝风水，若说能定兴衰，未免太过玄虚，但穴位、朝向、周遭山水格局，确能影响气脉流转。只是气脉分天地之气与人心之气，后者更重。若人心不齐，纵是再好的风水，也镇不住朝堂的戾气。

他话音刚落，马车碾过一处水洼，车身轻轻一晃，昭宁放在小几上的茶盏微微倾斜，藏海伸手快，轻轻扶住了盏底，动作稳而不逾矩。

昭宁多谢。

昭宁道了声谢，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落在藏海那只扶过茶盏的手上——指节分明，掌心带着薄茧，不似读书人的手，倒像常握工具、走过山川的。

昭宁看公子风尘仆仆，也是往京城去？

藏海收回手。

藏海是，有些私事需得处理。

他没细说，昭宁也未追问，只点了点头，重新拿起书卷，却未再翻看，只是指尖摩挲着泛黄的纸页，似在思忖着什么。

雨声渐密，马车在雨幕中前行，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两道水痕。车厢内一时安静，只闻雨声与偶尔的车轴轻响。昭宁坐得端正，月白裙裾在颠簸中纹丝不乱，侧脸被窗外透进来的天光映得愈发莹白，眉宇间那股端庄里，又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忧虑——许是在想京中等待她的风浪。

藏海则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雨帘模糊了远处的田舍，却让他想起这一路的奔波，想起自己的复仇之路……他轻轻吁了口气，转头时，恰好撞上昭宁望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清澈如溪，带着几分探询，却无半分轻浮。昭宁先移开了视线，看向车厢角落的漏刻，轻声道。

昭宁雨该在酉时初停。再过一个时辰，便该入城门了。

藏海微怔，随即笑了。

藏海小姐也懂观天？

昭宁不过是听家中长辈说过几句口诀，倒是公子，观的不仅是天象，怕还有人心。

藏海心中一动，正要说话，却见昭宁已重新低头看书，长睫垂落，将眸中情绪掩得严严实实。他便也收了话头，只静静看着窗外的雨。

雨势果然如昭宁所言，在酉时初刻渐渐小了，最后化作淅淅沥沥的雨丝。马车驶过一道石桥，远处已能望见京城巍峨的城楼，在暮色中透着沉沉的威严。

昭宁快到了，公子在何处下车方便？

昭宁合上书卷，将其小心地收入随身的锦袋中。

藏海起身道谢。

藏海在前门大街的岔路口便好。

马车缓缓停在岔路口，雨已停了，空气里满是湿润的泥土气息。藏海推门下车。

藏海今日多谢小姐允许在下搭车，这份情分，藏海记下了。

昭宁微微颔首，语气温和。

昭宁举手之劳，京城近日不太平，公子万事小心。

她顿了顿，补充道。

昭宁我名昭宁，若日后有缘再见，公子不必称小姐。

藏海昭宁……

藏海念出这两个字时，心头猛的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儿时仅仅有过一面之缘却替他挡了一鞭子的那个小姑娘。

是她吗？

方才在车厢里，她垂眸看书时，长睫轻颤的模样，依稀能寻到几分当年的影子。但京城之大，同名同姓者多如牛毛，或许只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