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在榻上睡得正香甜,连梦都是无比美妙。可却被营帐外传来的哭声吵醒,阿念迷糊睁眼,就听到相柳斥责道。
相柳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山林里,你最好别到处乱跑,你是听不进去话吗?
长安的手被相柳拿树枝条抽得肿红,长安一边抹泪,一边抽泣。阿念穿好了衣服,跑了出来,将长安护在身后。
阿念(皓翎忆)你干嘛?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相柳淡漠地瞥了一眼藏在阿念身后的长安,说。
相柳若不是我叫毛球跟着他,他恐怕现在就没有站在这里了。
阿念走上前,恼道。
阿念(皓翎忆)相柳,你这是什么话?他是你亲儿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长安探出脑袋,看着相柳,相柳神色越渐冷漠,眼瞳深处还有暗淡的红色光芒,长安缩回脑袋,畏缩在阿念身后。相柳眼神冰冷地盯了阿念身后一瞬,开口道。
相柳他若是有颉喆一半……
……好……我也会是个好父亲……
这句话,相柳虽然没有全说出口,可后面的话,长安也能想到相柳会说什么。单单只是一句并不完整的话,就已经狠狠戳痛了长安弱小的心灵,他的父亲,眼里,心里当真只有从小被他惯到大的颉喆啊!
长安一声不吭,却也是不敢吱声。阿念侧身将长安拥入怀中,她的目光斜视着相柳,无意间她发现相柳眼神中没了凶狠,却是眉目柔和。阿念心底瞬间明白了什么。
相柳不是不喜欢长安,他这么做,是故意让长安疏远他吧。他不爱长安,不关心长安,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结局,就已经让他觉得自己不配做一位好的父亲。相柳自知陪不了长安多久,他就会为了辰荣奉献出他的一切,所以他才这般对待长安。
如果活着的人,是带着痛苦思念着那个对他好的人,那他宁愿那个人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怨恨上了自己。这样,即便他死了,也不会有人为他所伤,为他所悲。
所以,相柳,你是这样想的吗?
相柳对上了阿念的目光,他忙将头转向另一边。阿念吸了口气,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阿念(皓翎忆)长安啊,不难过了,去找洪江爷爷好吗?
阿念温柔地笑着,长安看见娘亲的笑容,他心里的阴郁消散,随即笑着点点头,然后转身跑开了。
等长安跑远后,阿念才转身面对着相柳。
阿念(皓翎忆)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是有何打算。你可以冷落长安,但是你不能打骂于他。
相柳垂头,正反复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他看向阿念问。
相柳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阿念走近他,说。
阿念(皓翎忆)我不知道,但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相信,你这么做,不是平白无故的,而是有你自己不得已的原因。
阿念又向相柳走近几步,说。
阿念(皓翎忆)我说得对吗?相柳将军!
相柳瞬即垂下头,并摇着头笑着。
相柳真不愧是皓翎王的女儿,聪明!
相柳拉过阿念的手,两人不疾不徐地往营地外走去。行走在凋零的树林间,相柳纵身一跃,落坐在了一棵歪脖子树上,阿念几步奔向前,一个翻腾就坐到了相柳的身旁。相柳惊叹道。
相柳武功不错啊!比从前有了许多长进。
相柳看着阿念,他微微一笑,继续说。
相柳这样也好,有武力,又有灵力,我也放心了。
阿念纳闷地看着相柳。
阿念(皓翎忆)你放什么心?
相柳揽住阿念的肩,说。
相柳你以前,总是经历生死伤痛,灵力又弱,武功也差劲。现在,即便是我战死了,你也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就不用我操心了。
阿念环抱住相柳的腰,说。
阿念(皓翎忆)可我就希望你一直为我操心下去,相柳,我不能失去你。
相柳却悲伤道。
相柳可我不可能一直都陪着你走下去……
阿念抬眸,眼神颇为幽怨地盯着相柳。
阿念(皓翎忆)你是不是故意泼我冷水的?
相柳立马笑吟吟起来。
相柳没有,我不说了。
昼时,相柳在河里捞了两条鱼,在河岸的青色石子上就地搭了柴火堆,他清理好鱼,点燃了火,烤了起来。阿念蹲坐在他身侧,看着相柳认真烤鱼,半晌后她歪头看着相柳的脸庞,问。
阿念(皓翎忆)你不会今中午就在这里把午饭解决了吧?
相柳点头,手里的鱼在火堆上翻来覆去,被火焰燎炙着,鱼冒着热气,发出滋滋声响,香气扑入鼻中。阿念目光往营地的方向看了眼,说。
阿念(皓翎忆)也不知道长安吃没吃饭?
相柳将烤好的鱼凑到了阿念的鼻端前,阿念细细嗅了嗅,相柳另一只手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笑道。
相柳你是狗吗?
阿念笑嘻嘻地接过了烤鱼。
阿念(皓翎忆)我这不是第一次吃你烤的鱼嘛。
阿念又闻了闻。
阿念(皓翎忆)还挺香,不知道吃起来如何?
肥美鲜嫩的烤鱼掉着汁液,滴落在了阿念的衣裙上,她也来不及去顾及裙子上的油汁,先是尝试了一小口,眼睛一亮,感觉味道极好,才又大咬了一口。阿念吃得满嘴都是汁液,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吃相太过不堪入眼。她斜视着目光,瞅了瞅相柳,见相柳正翻烤着另一只鱼,没有看她吃相时,她才轻吐了口气。
另一只鱼烤好后,相柳去树上摘下了几片树叶,将树叶折叠成一个小盒子,他将烤好的鱼放进了碧绿的树叶盒子中,阿念纳闷道。
阿念(皓翎忆)你不吃吗?
相柳目光平视前方的溪流,悠悠道。
相柳某人一心都想着念着另一个人,生怕他不会好好吃饭,生怕他饿着了。
阿念笑眯眯着,刚想要去搂住相柳,可又看着满手都是油腻腻的,她又把手缩了回去,在自己的衣服上擦干净了手。
阿念(皓翎忆)我吃了你的烤鱼,衣服算是毁了。回去后,你可得给我洗干净了。
相柳两指并拢,轻轻抬了抬,一股清水从河流中蹿起,直扑上火堆,水浇灭了火焰。他拉着阿念站了起来,一手拿着装着烤鱼的绿叶盒子,转身往营地去。快到营地时,相柳转头跟阿念说。
相柳这鱼拿去给长安,不要说是我烤的。
阿念接过烤鱼,相柳继续往前走着,走了几步他就驻足,说。
相柳我去清水镇给你重新买一件衣裙吧。
阿念盈盈一笑,可一瞬后她笑不出来了,她盯着相柳的背,小声问。
阿念(皓翎忆)你有钱吗?
相柳回头瞥了她一眼。
相柳你竟这般瞧不起我?
阿念跟上他,挽住了相柳的胳膊。
阿念(皓翎忆)我哪有瞧不起你嘛,我就是问一下嘛,你要是没钱,我给你。
说着,就要把自己头上的珠钗取下,相柳握住了她摘取发饰的手,摇摇头说。
相柳不用,在当防风邶时,我还留了一些钱,够给你买衣服了。
阿念撇撇嘴,假装嘲道。
阿念(皓翎忆)看你,做防风邶时,肆意潇洒。做回相柳后,一穷二白。
相柳力道蛮横地揽住了阿念的腰,将她贴近自己,他双眼逼视着阿念的眼睛。
相柳那你有没有后悔跟了我?
阿念将他轻轻推开,捶了一下他的胸膛,不好意思道。
阿念(皓翎忆)没有,我说着笑呐你听不出来吗?
相柳笑如春风,大步流星往营地里去。阿念摇了摇头,很无奈一笑。
长安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被白色的纱布包裹着,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士兵们训练着。阿念走过去,把烤鱼在长安眼前晃了晃。长安的目光跟着烤鱼走了。长安欢喜地想要接过烤鱼,可他的手被包得跟个包子似的,不方便动手去拿烤鱼。
阿念指尖撕下鱼肉,一点点喂着长安。她的目光时不时都会瞟一眼长安的手,不管如何,她心里还是难以压制住心疼。
阿念(皓翎忆)手还疼吗?
长安摇摇头,眼眸天真纯粹,笑着说:“爷爷给我上了药,一点也不疼了。”
阿念伸手想要去抚摸长安的头,可手伸到半空,她又慢慢地放下。继续将鱼肉撕下,喂进长安的嘴里。阿念静静地看着长安吃鱼的模样,很安静也很乖巧。阿念心头顿时酸涩,她暗暗叹息,心里既怜惜又悲凄。
阿念(皓翎忆)长安,你讨厌爹爹吗?
长安正嚼着鱼肉,听到这个问题时,他顿了又顿,虽然他年纪尚幼,很多事情他都不明白,可当娘亲问这句话时,他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酸,眼泪在眼中打转。长安埋着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落。他将小小的身体侧过去,缓了好一会儿,等眼中的泪水退去,他才转身对阿念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说:“我谁也不讨厌,爹爹罚我,也只是因为我不乖,不听话。”
阿念(皓翎忆)那有朝一日,娘亲也远离了你,你会讨厌吗?
阿念想也没想的就将这句话脱口而出,她静静等待着长安的反应。半晌过去,长安脸上没了笑容,稚嫩的脸上反而浮现忧伤。幼小的他不该会出现这种神情的,他应该每天脸上都挂满了笑容,蹦蹦跳跳地,欢欢喜喜地,陪伴在爹娘身侧,可他从来都没有过。
“娘亲,你别离开我。”
长安仰起头,眼中泪光闪闪。阿念抱住了他,笑着说。
阿念(皓翎忆)放心,娘亲不会抛下你的。娘亲会永远陪着你。
阿念把脸偏向一旁,止住了眼泪。她又继续给长安喂鱼肉,长安用手虚推了推,说:“我不吃了,中午在爷爷那里吃了饭,不饿。”他的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久盯了一会儿烤鱼,说:“娘烤的鱼很好吃,我下次想吃的时候,娘可以烤给我吃吗?”
阿念愣了愣,长安硬是想也没想,就说这鱼是她烤的。看来相柳在自己儿子心中是真的没多大的存在。长安嘴上说不怨相柳,可心里多多少少还是对自己的亲爹有些芥蒂吧。
长安见阿念发愣,他伸起小手晃了晃,“娘亲,你怎么了?”
阿念笑着回过神来,说。
阿念(皓翎忆)你下次想吃了,告诉我,我烤给你吃。
长安立即咧嘴笑着,开心地点头。洪江从营帐里走了出来,他朝长安挥了挥手,长安从石头上窜起身来,高高站着,目光看着洪江往这边走来。阿念转身,向洪江行礼。洪江笑着说。
洪江长安中午吃饭的时候,囔囔着要习武,等他手好了,我教他如何?
阿念点头,洪江抱着长安,他看了看长安的手,说。
洪江相柳下手也重了些,自己的孩子也不知道心疼。
阿念微微笑着,不说话。洪江抱着长安离开了。
长安看着阿念,他伸出手,向阿念遥遥挥了几下。阿念笑容满面,目送着他们走远。
阿念在山林里散了一会儿步,又在河边踢着小石子,悠闲散漫着。等她回到营帐时,只见床榻上摆放了几件衣裙。一件蓝色的纱裙,还有一件粉色,青色……这些都是她平时常穿的衣服颜色。阿念拿起蓝色的衣裙,换在了身上。衣裙清新雅秀,没有过多的花纹刺绣,唯有荷叶袖口镶了一圈很小粒的珍珠,最奢华也不过这一圈珍珠了,这都不算华贵。整条裙子看起来,实在素净。不过,阿念很喜欢,她觉得不够华丽的衣裙穿着,心里反而很舒适。
粉色的衣裙外面笼罩着一件白色薄纱,上面还泛着晶莹的光泽,裙裾面料柔顺丝滑,在薄纱的掩映下,还有几只白色的蝴蝶,粉红的衣裙犹如一片粉艳的花海,花海上有着几只蝴蝶翩迁起舞,薄纱如月色清辉,映照着整片花海。阿念扶了一下额头,竟觉得这件裙子太粉嫩了,都有些不适合她了。
然而那件青色的衣衫,什么也没有,没有一丝一毫的锦绣,一整件衣衫只分了颜色的深与浅,外衣是深青色的,如碧绿葱翠的绿竹。里面的裙衫是浅青色的,好似初春时刚破土而出的嫩芽。一深一浅,交叠着。比那件粉色的看起来顺眼了许多。
阿念很珍惜的将它们收了起来,然后就拿着那件弄脏了衣裙,准备拿去洗。阿念手刚要去拉开帘子,门帘就被外面的人拉开了。相柳从外面走了进来,盯着阿念看了好一瞬,满脸赏心悦目,说。
相柳挺漂亮啊,看来我眼光还是不错。
阿念(皓翎忆)那也是我人长得不错才对吧!
阿念为自己的容貌自我陶醉着,相柳忍俊不禁,连忙应和夸赞道。
相柳是是是,皓翎的二王姬,绝美!
阿念撇撇嘴,感觉相柳很敷衍。但是她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这是相柳第一次亲手为她挑选衣服,颜色也都是她喜欢的。阿念几步上前,勾住了相柳的脖子,她眨眨眼道。
阿念(皓翎忆)那……你在这边还要忙多久才能回五神山啊?别忘了,颉喆还在皓翎呢,他这几天见不到你这个舅舅,可是会哭的。
相柳我还要待个好一阵子,才能回皓翎。你不如先和长安回去?
阿念放开了手,不乐意道。
阿念(皓翎忆)我才不要。
相柳搂过她,好声好气道。
相柳那你想想颉喆,他在五神山可没有几个熟人,你说宫里的人会不会趁他爹娘不在,就欺负他?
阿念(皓翎忆)宫里的人哪有这么不讲理?再说了,父王和母妃他们不是都在嘛,谁敢欺负他?
相柳我这不是担心颉喆嘛,不知道他吃没吃好,睡没睡好?
阿念(皓翎忆)你既然那么担心他,那就赶紧处理完自己的事,回去看他啊。
相柳俯下头,在阿念眉心处落下一吻,柔声道。
相柳好,听夫人的,为夫尽快处理好这边的事情。
两人相视而笑,殊不知长安就站在门帘外,帘子随着山林的山风一飘一落,他透过帘子飘起时的缝隙,看着自己的爹娘相依相偎,听着他们嘴里心里念叨着别人家的孩子。
长安默默转身,弱小无助的身影渐渐远去。他强忍着眼泪,他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不能哭,不难受。
就好像在五神山时,他每每摔倒后,他的父亲第一个举动不是拉他起来,第一句话也不是温柔的安慰,而是冷漠的训导着他,告诉他,摔倒了不能哭,要坚强的从地上站起来。之后,他每次摔了一跤,都不会懦弱哭泣,他要让自己坚韧起来,他想让父亲在他的身上再也看不见一丝半点的柔弱姿态,只有坚韧不拔的像一棵不畏风雪的寒梅。
长安心里特别想有那一天,他希望自己的父亲会看到他,他会一天天长大,会一天比一天更加懂事。
相柳伸手挑开门帘,看到营帐外除了路过的巡逻队,再无其他人。阿念见他好像在瞅着什么,便好奇问。
阿念(皓翎忆)你在看什么?
相柳我刚刚看到长安了。
阿念急忙将头探出营帐,左右眺望了一下,根本就没有看到长安的人影。
阿念(皓翎忆)哪呢?
阿念(皓翎忆)没有人啊。
相柳他可能听到我们的谈话了,他心里一向脆弱,估计这会儿又在哪个角落里抹眼泪吧。
阿念掩唇一笑,说。
阿念(皓翎忆)哪有你这样说自己的孩子的?你真不适合当父亲。把人家孩子的心都伤透了,小心他以后长大了不认你。
相柳凝视着阿念,一瞬后他问道。
相柳等他长大了,我还在吗?
阿念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她沉着脸,不悦道。
阿念(皓翎忆)你闭嘴吧!都不会盼着自己好。
相柳拥着阿念,在她颈窝蹭了蹭,阿念觉得有些痒麻麻的,她缩了缩脖子。相柳笑了笑,不再折腾她,他很自觉的拿起了阿念的衣裙,往营帐外走去。
相柳衣服我拿去给你洗了,给你买了这么多件衣服,你还舍不得扔了这件旧的。
阿念站在营帐门口,眼眸中满是笑意盈盈,如秋波潋滟般,顾盼间,眉目如画,绰约多姿,令人一眼动容,一眼忘忧。
真的怕长安会想不开,阿念目送相柳离开后,急忙就去寻了长安。可在见到长安后,她悬起的心,终于懈下。长安整个人看起来一往如常,他很平静,如同五神山脚下的那一片宁静的海域,没有任何波澜。长安手里的纱布已经卸下,他对手里的肿痛满不在乎,拿着一根树枝学着那些士兵们一招一式地挥舞着剑法。看起来一点也不笨拙,反而每个动作都很流畅。
阿念婉婉一笑,很是欣慰。
阿念转身离开,心里默默想着,这样也好,长安现在努力修炼提升自己,更好的就是为了将来的自己。即便有一天,他的爹娘都不在了,他也能够把自己保护好。
回到营帐,阿念一个人坐在几案前,发着呆。相柳将洗好的衣裙晾在了外面,一进营帐就见阿念心神不属的。
相柳在阿念身侧坐下,盯了她半晌都没有反应。
相柳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阿念敛神,她靠在相柳的肩膀上,说。
阿念(皓翎忆)你说,长安长大后,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孩子呢?会不会跟你一样?冷冰冰的。
相柳他……我也不清楚。
阿念深深叹了口气,相柳这父亲当的,真的是……阿念心里已经无以言表。
半晌过去,相柳的声音在阿念的头顶响起,语气很哀伤。
相柳但不管他将来如何,他的心里面都不会再有我这个父亲。他会好好的,平安健康的活着,不会因为我这个卑劣不堪的父亲,而感到苦恼。他不会再像我一样,被命运束缚,被风霜摧残。他会像一只翱翔于天地之间的雄鹰,自由逍遥,无拘无束。这是我一直以来都向往的,所以我希望长安能变成我所向往的那般。
阿念眼中含笑,她没有悲伤的流泪。她只是很心疼相柳,他注定会死在战场上,即使她有万般不愿意接受,这些都是无法改变的。相柳清楚自己,无法像那些平淡人家一样,每日无忧无虑,儿女绕膝,一家人欢聚一堂,每天都身处在一片欢声笑语中。
阿念(皓翎忆)相柳,长安在跟着义父习武,你给他做一把剑吧。
相柳颦眉,可片刻后他叹了口气,点头应允。
相柳好吧,等我有空了,就去找金天氏一趟。
阿念探着头,望着相柳。她心里纳闷,金天氏……?
前尘往事在脑海里一页页迅速翻过,在前世的某一段记忆里,相柳曾以跟鬼方氏的交情,请来了金天氏的铸造师,金天星沉。他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收集了锻造弓箭的那些珍贵稀有的材料,才让金天星沉造好了那把弓箭,他煞费苦心给小夭造好的弓箭,自己却不能光明正大的将它送给小夭,他只能借金天氏的手,转送给了小夭。可能到最后那一刻,小夭也不知道相柳为她付出了多少吧。
刚刚听相柳讲的那些话,她没有哭。可一回忆起往事那些悲伤,她已无声落泪。相柳立马察觉到阿念在哭,他伸手抹掉了她脸上的眼泪,担心道。
相柳你怎么哭了?
阿念笑了笑,檫干眼泪,整理好情绪后,脸上见不着一丝哀伤。
阿念(皓翎忆)我……刚刚有风吹进来了,沙子跑进了眼睛。
她以为相柳不会信,可相柳却什么也没说,他凑近阿念,在她的眼前轻轻吹了几口气。
相柳好点了吗?
阿念(皓翎忆)好多了。
相柳在军营里还有许多军务要处理,暂时是回不了五神山了,阿念也就留在了辰荣军营里陪着他。
辞旧迎新时,阿念给父王写了信,皓翎王也回了信,信中的内容,让父女俩心中彼此都放了心。
清水镇这一带区域,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大雪纷纷扬扬,树林枝丫上凝结了冰霜,漫山遍野皆是白皑皑一片。辰荣营地的士兵们围着一堆篝火,喝着粗糙的烈酒,有人还会悲歌一曲。阿念靠在一棵树下,两眼呆滞地望着漫天飞舞的霜花。
“中原地古多劲草,节如箭竹花如稻……”
“白露洒叶珠离离,十月霜风吹不到。”
阿念正魂飞神外时,一旁雪地里正堆着雪人的长安唱起了辰荣士兵们口中的那首歌谣。营地里,哀婉悲凉的歌声此起彼伏,士兵们唱完一句,长安学着唱完一句。将士们的歌声慷慨悲壮,长安的歌声稚嫩悦耳。
悲凄的歌声回荡在山林间,雪越来越繁密,阿念倚在树下,听着悲怆的歌谣,观赏着白茫茫的雪。相柳拿了一件白裘衣披在了阿念的身上,阿念笑着说。
阿念(皓翎忆)我有灵力抗寒,你拿去给长安吧。
相柳没有听她的话,他硬把裘衣严严实实的裹在了阿念的身上。相柳冷着脸色,犹如此刻空中正飞舞的雪花。阿念不吭声了,任由他将裘衣系在了自己身上。
长安边往雪人身上堆雪,嘴里边吟唱着歌,相柳听到长安的歌声,不由得怔住了。
风霜飞雪中,长安轻轻吟道:“游根直下土百尺,枯荣暗抱忠臣魂。
我问忠臣为何死,元是汉家不降士。
白骨沉埋战血深,翠光潋滟腥风起。
山南雨晴蝴蝶飞,山北雨冷麒麟悲。
寸心摇摇为谁道,道旁可许愁人知?”
等长安唱完,相柳走到他的身后,轻咳一声。长安回头,见是父亲,立马站起,规规矩矩起来。相柳神色冷淡,一袭白衣,满头银丝如流云倾泻而下,整个人白净得如一片霜雪。长安在相柳冰冷的注视下,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一旁倾斜了一下,他满脸惶遽,不敢说话。
相柳回去!
相柳冷硬着且又带着命令不可违抗的语气,吓得长安二话不说,拔腿就往营帐跑。他是真的惧怕自己的父亲。
阿念(皓翎忆)这孩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么大的雪,他也不怕冷。
阿念话刚一说出口,就看了看相柳,她觉得自己怕是糊涂了吧。
阿念(皓翎忆)长安是你的儿子哈,你不怕冷,他也不怕。随你了哈。
阿念一时窘态,相柳肃立于鹅毛大雪中,目光看着不远处围着篝火高歌的将士们,他神色淡漠,好似并未被他们的悲歌所感染,可没有人知道,他内心深处,也是一片悲楚。
相柳愣神,阿念轻轻唤了一声。
阿念(皓翎忆)相柳?
相柳看向身旁的阿念,他见阿念头顶白茫茫一片,笑着说。
相柳我们……这算不算共赴白首了?
两人四目相对,一瞬间只觉这白茫茫的天与地之间,只剩他们就这样相对到天荒地老,静静等待着时光流逝,岁月苍老,他们执起彼此的手,走到了时间的尽头时,又拥抱着彼此,去到另一个世界。
阿念眼睛酸红,笑了笑说。
阿念(皓翎忆)是,我们一起白了头发。就当这一刻,我们也算是白头偕老了。
相柳盯着阿念那双泪光闪烁的眼睛,他伸手去抱住了她,又把衣袖遮在了她的头顶。
相柳我们进去吧,雪越下越大了。
相柳将阿念搂抱在怀里,阿念的背贴着他温暖的胸膛,相柳边走边推着阿念也跟着往前走着。围着篝火喝酒的士兵们灭了火,纷纷散去。他们该睡觉的去睡觉,该留下值夜巡逻的也都留在了外面,继续与风雪相伴。
阿念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以前阿念嫌弃相柳的床榻太硬,也是三更半夜硌得浑身发酸,睡不着。相柳就在榻上铺了好几层用绒毛做成的毯子,阿念也就不嫌硌硬了。相柳从她背后将她拥进怀里。
相柳你怎么睡个觉,总不老实?
阿念没有说话,相柳又问。
相柳是不是床又硌到你了?
阿念摇摇头,她转过身来,在一片漆黑下,阿念的手拾起一缕发丝,在指尖绕啊绕,一不小心就使了力,却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头皮发痛。相柳半卧起身,打了一个响指,营帐内瞬间灯火明亮。
在烛火的照耀下,相柳凝视着阿念手里的那一缕银色发丝,阿念慢慢垂下眼眸,那缕银色发丝在她指尖上绕了好几圈,已经将她的整根手指包住。相柳面无表情,阿念咽了口口水,心想若是换作刚与相柳初相识没多久时,他一定会狠狠地吸阿念几口血。
阿念连忙扔了他的头发,一脸无辜地看着相柳。
阿念(皓翎忆)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相柳却把自己的头发塞进了阿念的手心,说。
相柳继续玩吧。
阿念愣愣地看着相柳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营帐里烛火在相柳躺下的那一瞬熄灭,在黑夜中,又气温寒冷,营帐外风雪呜呜咽咽着,就感觉黑夜中有着一只怨魂,哀怨地哭泣着,阿念有点兢惧。她快速钻进被褥里,身体紧紧贴在相柳的身上。相柳感觉到她害怕,他伸手去轻轻拍着阿念的背,嘴里呢喃道。
相柳快点睡吧,天黑而已,有我在,不怕!
阿念又往相柳怀里挤了挤,恨不得与他融为一体。
阿念(皓翎忆)你抱紧我。
相柳轻轻一笑,探出双手去将阿念紧紧拥在怀中。阿念这才感觉到了心安,她合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