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翎与西炎这场战争继续持续了五年,这场仗已一共打了十年了,在这十年里,双方都各有胜负,虽然赤水丰隆多次战败于蓐收,但却是西炎占了优势,西炎军施行的是以最缓慢的速度,蚕食着皓翎土地。
夏末,西炎发兵攻打皓翎的城池,战争持续了四天四夜,丰隆败于蓐收。
颉喆得知父亲在前线打了胜仗,高兴得在满院子欢蹦乱跳。跑进含章殿向防风邶嚷嚷着要去看爹娘,这些年他已经不是一次曾央求着防风邶和阿念带他去找爹娘,可防风邶每次都带着阿念外出游山玩水,他的好舅舅将一整颗心都放在了舅娘的身上,也暂无暇顾及到他。
对于颉喆要求去看爹娘这件事,阿念和防风邶细细商量了一番,决定带他前往皓翎军营。
战场上最是冷酷残忍,血流成河已是常见。在营地里,也时常会见到士兵伤势过重,不治身亡。两国交战的那段时间,会有很多士兵的尸体从战场上抬回来,也有不治而亡的尸体从军营里抬出去。河岸边会提前让人堆好柴堆,尸体一具又一具放了上去,大火熊熊燃起,浓烟滚滚升起,带着战士们的英魂,飘向万里山河之中。
意映在军营里向军医请教了医术,她每日刻苦勤奋专研医学,提升修为。蓐收上战场时,她也会背着药箱跟着上战场,又凭着一手精湛的射术,杀了不少的敌人。在战场上,她射箭杀敌,在战场下,她行医救人。久而久之,原本医术在她手里显得很是生涩,如何用药止血,如何包扎伤口,她起先都半生不熟。但碰到的伤员越来越多,经她手医治的士兵也越来越多。慢慢的,治病疗伤让她更熟稔,医术也日渐精进。时间长了,意映便也觉得,行医救人,成了家常便饭。
军营中也对意映评度颇高,人人皆说她是女中豪杰,事事不输于男子。而意映在某些时候,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男子可以上阵杀敌,女子也一样可以。男子可以建功立业,女子有何不可?女子不一定要依附男人而活,她们也可以靠着自己独立于天地。
防风邶与阿念带着颉喆抵达蓐收驻扎地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他们本来可以更早的到达军营,可长安却闹起了脾气来,死活不肯让爹娘走。就连防风邶教训了他,他也依然执意要娘亲带着他一起来军营。阿念拗不过他,最终妥协了。
意映正在给伤兵施针治疗,一道黑影出现在她面前遮住了灯光,意映抬起头来时,脸色是焦急的,在看到来人后,意映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又惊又喜地望着眼前人。
防风意映二嫂,二哥,你们……怎么来了?
阿念(皓翎忆)我们来看看你。
意映忙将手里的伤兵交给了其他医师,颉喆躲在防风邶身后探头探脑着,在看到娘的那一瞬,他已经无声息地落起了眼泪。防风邶将颉喆拉了出来,将他推至意映面前。
时隔多年,颉喆已经长变了模样,意映离开五神山时,颉喆才五六岁,如今的他已经十几岁了。在灯火的辉映下,颉喆一步步走向娘亲,轻声唤道:“娘……”
意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用手狠狠揉了揉双眼,定眼再看时,那个小小的男孩依然在她眼前,这不是幻觉。
意映红了双眼,眼中泪光闪烁,她几步上前,将颉喆拉进怀中,颉喆在被娘亲抱住后,立即大哭了起来,意映也又哭又笑道。
防风意映没想到,你长这么大了都。我离开时,你还没有齐我腰间,如今都快长到我肩膀那么高了。
意映一边为颉喆抹泪,一边仔细打量着颉喆,她歉疚道。
防风意映对不起颉喆,当年是娘不好,娘当时应该带你一起离开的。
颉喆摇摇头,说:“没关系。在五神山,舅舅舅娘待我如亲子,我过得很好。虽然,我会时常想念着爹娘。我听说,爹爹打了胜仗,所以我便请舅舅和舅娘带我来军营,看看你们。”
意映心里十分感激,向防风邶与阿念行了一大礼。
防风意映这十年里,真的麻烦了二哥二嫂了,感谢你们对颉喆多年的照顾!
防风邶同阿念相视一笑。
防风邶这些年,颉喆与我们相处久了,我和阿念也将他视如己出。颉喆也很听话懂事,并未让我们烦心。
阿念(皓翎忆)是啊,只不过,这孩子时常念叨着爹娘,这才带着他来看看你和蓐收。
阿念环视四周,偌大的营帐中,除了伤兵,就是军医,再无其他人。阿念看向意映,问道。
阿念(皓翎忆)蓐收呢?我怎么没看见他。
防风意映最近战事吃紧,蓐收带着士兵们一直在外面巡视 ,赤水丰隆那边最近总是摩拳擦掌,想要举兵进犯。蓐收一边命覃芒将军暗防着,自己也一边警惕着。这仗啊,打来打去的,也总是没个头。
阿念看了眼外面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士兵们在营地里点燃了火把,暗沉的四周明亮了起来。阿念笑着对防风邶说。
阿念(皓翎忆)我去外面走走,你和意映先叙叙旧。
防风邶点了一下头,他目送着阿念离开了营帐。
漆黑的苍穹中,没有星辰明亮,只有一轮孤零零的明月,散发着朦胧模糊的清光,若没有灯火在手,连前方的路都看不清晰。阿念没有提灯,她走在微茫的月色下,影影绰绰地树梢遮住了她的身影,也遮住了月光,阿念好似不怕黑一样,继续摸着黑,往营地外走去。
河边蹲了个黑黝黝地东西,一动不动地。一颗石子砸在了那团黑黝上,河边传来“嘶”地一声,一个人影站立起来。长安在河边安静待着,看着水中模糊的月亮,无聊时就扔扔石子玩,结果却被人用石子把自己给砸了。他转身看向那个用石头砸他的罪魁祸首。
一个小男孩提着一盏灯笼,旁边还站了个手足无措地小女孩,在灯火的照亮下,她一双炯炯明亮的眼睛,很无辜的盯着长安看。长安脸色冷漠得就如同天上冰冷的月亮,男孩和女孩在长安冷漠地注视下,心怯地向后退了几步。男孩小声对女孩说:“他……看起来有点……凶。”男孩一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瞅着长安。
女孩连嘴都不敢张,直愣愣地看着长安,长安收起了脸上可怕的表情,勉强笑道:“你拿石头砸我,还说我凶?”
男孩将女孩挡在了身后,立马向长安赔礼道歉:“这位哥哥,很抱歉,我妹妹不是有意打到你的,这天太黑了,没看清你……”男孩说着说着就不敢继续往下说了,他刚刚和妹妹说河边有个黑乌乌地东西在动,结果妹妹就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动,就扔了个石子出去,这才造成了一场误伤。
长安故作倨傲一些,表面不肯原谅那兄妹两人,嘴里也没有要继续追究下去,他转身就要离开——
蓐收领着一队士兵经过,见拂华与翩若在跟一个陌生小孩谈话,他就走了过来,他从前在军营里面也没有见过这个男孩,还以为是敌军为了刺探军情,连小孩子都利用上了,蓐收谨慎地看着长安,问。
蓐收你是谁?从哪里来的?
拂华与翩若跑到了蓐收的身后,两人探出小脑袋瞅着长安。
长安向蓐收见礼:“蓐收舅舅,你见过我的,我是皓翎长安。你还记得吗?”
蓐收盯着长安,脸上闪过一丝惊诧。
蓐收长安……你,你……你怎么来军营了?
蓐收将信将疑地看着长安。
蓐收你跟我来。
长安跟着蓐收来到了营地辕门口,两旁放着木架子篝火盆,火焰炽盛,照得周边的一切像是傍晚落霞笼罩大地时那般金辉灿烂。蓐收走近长安,一双眼睛将长安看了又看,打量了一番又一番,他摸了摸下巴,又叹气又皱眉地说。
蓐收嘶~你长得一点也不像你娘,小小年纪的怎么看人时的目光那么冷漠?就跟在战场上看敌人一样。
长安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不是很爱笑而已。”
蓐收笑着,又将长安仔细瞧了瞧,长安虽不像阿念,但是却很像防风邶,防风邶不笑的时候,也是这种冷眉冷眼地样子。对此,蓐收放了心,内心也默默地相信了长安。蓐收向远远站着不敢上前的拂华和翩若招了招手,拂华和翩若立马乖巧地跑了过来。
蓐收你们两个,还不叫表哥。
拂华愣了一下后忙行礼,“表哥。”
翩若也学着哥哥的样子,向长安行礼,甜甜叫道:“表哥!我叫翩若,刚刚我不是故意砸到你的,你别生气。”
长安盯着他俩,一言不发。拂华笑得眼睛都弯了,他看向蓐收,小声问:“爹,他就是娘时常提起的舅舅,家里的儿子吗?”
蓐收点点头,看了一眼三个小孩,说。
蓐收你们好好聊聊,别打架啊。
蓐收眼神警告完,转身进了营地。拂华年纪虽小,可却像个小大人,举止言谈温雅谦和。翩若比较活泼开朗,大大咧咧的,总喜欢……一脸笑嘻嘻地。反正长安看着他俩时,翩若就一直在笑。
拂华看着长安依然冷若冰霜地脸,笑着说:“难道表哥还在因为妹妹砸了你而生气?”
长安不说话,拂华赶紧给翩若使眼色,翩若也立马理会,她向长安弯腰行礼,抬起头时,脸上依旧笑容明媚,说:“长安哥哥,你就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乱扔东西了,好不好?”翩若伸出小手牵着长安的衣袖摇了摇,“别生气了。”
翩若的一双眼睛朝着长安眨巴眨巴,很诚恳地求原谅。长安冰冷地面孔上渐渐有了一丝笑意,说:“我从刚刚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生气过,我只是天生面冷。”长安一脸倔强地看了看拂华和翩若。
拂华和翩若同时笑了起来,长安不解地看着他们俩,还以为他们是在嘲笑自己,他就生气道:“笑什么?再笑,我就打你们了。”
翩若捂住了快压制不住想笑的嘴,说:“表哥,你是舅舅和舅娘家的孩子吗?你从五神山来吗?五神山长什么样?还有……我听娘说,我们还有个大哥哥,也和你们住在了五神山。是吗?”
拂华也凑了上来,热切地问:“我大哥有跟着你们一起来了吗?”
长安面对他们两个一连串的问题,他张了口又闭了口,已经不知道先回答他们哪一个问题才好。长安默默地想了一下,才说:“我爹叫防风邶,我娘叫皓翎忆。五神山很美,四季如春。你们口里的大哥今日也同着我们一起来了。”
拂华与翩若欣喜万分,两人一左一右拉住了长安的手往营地急急走去。
拂华说:“快点快点,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去见见哥哥了。”
翩若干脆不拉着长安了,她直接推着长安走,“是啊,时常听爹娘提起,就是没有机会见到。”
阿念与意映为了不打扰到伤员休息,她们就找了个僻静的营帐,坐下来谈天说地。营地很大,蓐收找了她们好一会儿,也没有找到,询问军中的士兵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蓐收继续在营地里东找西寻,也只看到了防风邶和一个小男孩围着一堆篝火而坐,蓐收放轻脚步向他们走去,防风邶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倏地扔去了身后,蓐收眼明手快地接住了酒葫芦,还毫不客气地喝了一口里面的酒。
蓐收你倒是机敏,怎么忽然来这里了?
蓐收将酒葫芦扔进防风邶手里,满脸笑容地坐在了他的身旁。防风邶看了一眼颉喆,轻轻一笑,说。
防风邶有一个人,他非常想见到你。
隔着旺盛的火焰,男孩的面容若隐若现。颉喆站起身来,火光将他的身影拉长,蓐收的视线从地上的影子缓慢地移向了颉喆。
颉喆向蓐收笑着,蓐收一时神思恍惚,他垂头一想,立即又抬起了头,猛地看向了颉喆,蓐收神色暗伤,有些不自信地看着颉喆,问。
蓐收你是……颉喆…?
颉喆笑得更浓,眼睛里泛着泪光,他一笑,眼泪立即夺眶而出,颉喆哭着说:“爹爹,我是颉喆。”
蓐收满眼含笑,红着眼眶,对颉喆说:“来,快过来,让爹好好看看你。”
颉喆立马就跑去了蓐收身旁坐下,蓐收盯了颉喆半晌,他大笑了一声,对防风邶说。
蓐收这孩子,被你与阿念将养得极好!是个很灵气的孩子。
防风邶笑看着蓐收,问。
防风邶那你打算如何答谢我?
蓐收对防风邶好哥们儿似的,搂住了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
蓐收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谈谢字多伤感情啊!
防风邶将蓐收的手一点点拿开,半嫌弃地说。
防风邶谁跟你是一家人,少套近乎。
蓐收难道不是吗?我可是阿念的表兄,按理来说,我就是你……唔…唔唔…
蓐收话还未说完,防风邶就迅速用酒葫芦堵住了他的嘴。
防风邶多喝点酒,少胡言乱语。
颉喆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蓐收在颉喆的脑门上敲了一下,气得他刚想骂防风邶几句,可却忘了自己的嘴被堵了,蓐收急忙拿下了酒葫芦,立即从地上跳了起来,很气势汹汹地指着防风邶,大声道。
蓐收防风邶!我好歹也是一国的大将军,而且还是当着孩子的面,你竟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啊!
防风邶洋洋得意地笑着,说。
防风邶自家人面前,谈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蓐收闭了闭眼,憋着一肚子气,说。
蓐收好,我跟你,就不是一家人!
蓐收拉起颉喆,就要离开,防风邶伸手指了指营地的一个方向,说。
防风邶你不是在找小妹与阿念吗?她们在那边。
蓐收看了眼防风邶,又看了眼颉喆,他将颉喆推向了防风邶,说。
蓐收颉喆,你跟你舅舅待一会儿,我去找你娘亲。
颉喆笑着点点头,目送着蓐收走远。颉喆坐了下来,急切地问道:“舅舅,你和爹爹很要好吗?”
防风邶白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说。
防风邶我跟他不熟。
可颉喆一想到刚刚那些画面,他对防风邶的话就更不相信了,“那也叫不熟啊……”
防风邶盯着他看,颉喆立马识相地闭了嘴。防风邶冷峻地面孔随即笑了起来,他抬起手很轻地落在了颉喆的头顶,抚了抚,说。
防风邶或许,目前一切都挺好。但是没人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可是颉喆要记住的是,在舅舅的心里,你永远都不会因任何事情,从舅舅的心中磨灭。
颉喆抱住了防风邶,“谢谢你,舅舅!”
“爹……”
长安刚好带着拂华与翩若找了过来,防风邶立即收起笑容,神色冷淡地看向长安时,也看到了他身旁两边垂手站着的拂华和翩若。
防风邶他们是……
拂华很礼貌地说:“见过舅舅,我叫拂华。”拉了拉翩若,“她是我妹妹,翩若。”
翩若傻愣了一下后,连忙行礼:“舅舅。”
防风邶看着他们,心里想着,竟没想到蓐收和意映已经又有了两个孩子,防风邶微笑着,将颉喆拉到他们的面前,说。
防风邶他是你们的大哥,颉喆。
拂华和翩若走到颉喆的面前,翩若一双明亮地眼眸,就像两颗璀璨的宝石,她很认真地盯着这位从未谋面的哥哥,看了许久。拂华浅浅弯了一下腰,亲切地说:“兄长,你好,很高兴能见到你!”
颉喆在五神山上时,脸皮很厚,现在忽然多出来个弟弟妹妹,不离眼地瞅着他看,他倒脸皮薄了起来,虽然心里有些难过,也羡慕他们从小就跟着爹娘在一起,可是在这一刻,积压在颉喆心底所有的怨气都消散了,十年过去,他终于与日思夜想的亲人相聚了。
翩若很热情地拉住了颉喆,甜甜喊道:“哥哥!”
颉喆害羞地将脸转向了一旁,内心暗暗欢喜不已。
长安一直远远站着,神情不属地望着他们。防风邶走到长安面前时,他也没反应。防风邶顺着长安的视线望去,问道。
防风邶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一道清冷的声音将长安从心不在焉中提起了精神,长安往后退了退,朝防风邶行礼:“爹。”
防风邶刚刚在想什么?
长安的目光快速地从颉喆那边一扫而过,然后看向了另一个方向,说:“我什么也没想,爹,娘呢?”
防风邶和你姑姑在一块。
防风邶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长安望着防风邶渐渐走远的背影,他闭上了眼睛,好似那道背影就像一把利刃,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不敢再看,也不敢再从他的父亲那里奢望什么了。他一直渴望的父爱,早已被他父亲的冷酷磨灭。
蓐收找到意映与阿念时,那两人已经喝得酩酊大醉,蓐收一个人只顾得上搀扶着醉醺醺的意映,阿念仅凭着一丁点模糊的意识,跟在蓐收后面,晃晃悠悠地走着。一边走,一边发起了酒疯,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哭哭啼啼着,蓐收走在她的前面,只觉背后发凉,感觉阿念就是一只阴魂不散的鬼魂,在他身后飘来飘去。再者,听着她凄哀地哭笑声,这种感觉就更甚。
蓐收疯了疯了,女疯子。
蓐收再也受不住身后的阿念,直接抱起意映,施展灵力,消失在阿念的眼前。这个地方是最偏避的一处,灯火也很稀疏,除了巡逻队路过时,他们手里的火炬会让这里瞬间明亮,等他们一走后,这里又瞬间陷入昏暗。阿念走到了一棵大树下,靠在树干坐了下来,她的嘴角依旧挂着苦涩的笑容,泪水止不住地从眼中一滴滴坠落,她开始一个人自言自语道。
阿念(皓翎忆)真好,很好……来,意映,干杯!让我们痛快地畅饮!
说着,她对着空气做了个干杯对饮的动作。一个人影携着朦胧月色徐徐而来,一袭白衣似雪,黑发如墨随风扬,目如星面如玉,清姿俊逸。
阿念扶着树干,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她脚步不稳地小跑了几步,伸着双手,想要抓住来人。那人离她越来越近,慢慢地成了她心里的那个人。阿念扑进了防风邶的怀里,委屈道。
阿念(皓翎忆)蓐收那个坏东西,抱着意映把我丢下跑了。你可不能丢下我,也跑了。
阿念浑身酒气,防风邶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问。
防风邶你喝了多少?你以前可是一杯倒。今天怎么喝了那么多?
阿念抬起头,视线落在他撩人心弦的下颚线处,她心跳如擂鼓,手指忍不住从他的脖颈上从上往下滑走。防风邶喉结滚动了一下,心口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倏地抓住了阿念那只不安分的手,笑着说。
防风邶夫人,你在干什么?
阿念(皓翎忆)防风邶,你长得怎么跟女人一样好看!
防风邶神色微微沉下去,说。
防风邶那你可别把我当成女的了。
阿念(皓翎忆)不会的。
阿念笑嘻嘻着,双手搂住了防风邶的脖子,防风邶的面容在月光下逐渐清晰,阿念越挨越近,她踮起脚尖,双手紧紧抓着防风邶的衣袖,闭上眼睛,吻住了防风邶。防风邶的手放在了阿念的后脑勺上,按着她没了退路,面对阿念的吻,防风邶开始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后面他慢慢地也吻了阿念,一吻后再无法自拔,直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防风邶才放开了阿念。
巡逻队又巡回来了,防风邶抱着阿念回到了营帐。阿念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帐篷顶,防风邶握住她的手,问。
防风邶你刚刚坐在树下,为什么在哭?
阿念(皓翎忆)我难受,就想哭。
防风邶因为什么难受?
阿念(皓翎忆)你呀。
阿念对上防风邶的眼,她眼泪又不值钱地流了出来。防风邶俯下身去,拥住了阿念,他在她耳畔轻声道。
防风邶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不管我将来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许难过,也不能想不开,随我而去,你有父母,有孩子,作为子女,你要为父母尽孝;作为母亲,你也要为孩子们考虑。知道了吗?
阿念心里有些气,她用力推开了防风邶,背过身去,不再搭理他。防风邶为阿念盖好了被褥,自己则在营帐外站了通宵,一夜未眠。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营地时,营地里当时就响起一片嬉戏打闹声。
“站住,别跑,翩若你这个坏丫头!”颉喆追在翩若的身后,翩若边跑边回头朝颉喆做鬼脸,嘻嘻哈哈地跑到了长安的身后躲了起来,颉喆伸手要去把翩若揪出来,长安立马就挡住了翩若,颉喆又从另一边伸手去抓翩若,长安又挡住了颉喆,长安冷漠着脸,淡淡盯着颉喆,颉喆想要一把将长安拎去一旁,可他看着长安那副神情,内心又生畏怯,气得颉喆只能跺跺脚,“你就护着她!护吧,看你能护到几时!”
拂华笑眯眯地走了过来,问:“兄长,怎么了?”
颉喆指了指长安身后正偷偷瞅着地翩若,气呼呼地说:“我睡得正香,她突然就闯进我的营帐,把我吓了一跳不说,还把我鞋子上的虎头给扯了。你看我的鞋!”
拂华看向颉喆的鞋,一只鞋上有着一个虎头,另一只鞋的虎头没有了。拂华想笑,却憋住了,他转头看向翩若,翩若心虚地忙躲在了长安身后。拂华过去将翩若从长安身后硬拽了出来,说:“快给兄长道歉!”
翩若看了眼气得不行的颉喆,她马上垂下头去,说:“哥哥,对不起!”
颉喆看着翩若,他消了气,说:“我也没有真的怪你,只是,这双鞋是我在五神山时,静安王妃送给我的。听说,这是她自己一针一线亲自缝制的,所以我比较珍惜。”
静安王妃这个人,对于翩若与拂华来说,也并不陌生,他们时常听父母提起舅舅与舅娘时,也就会听到关于静安妃和皓翎陛下他们。五神山上的陛下只有一个妃子,就是静安妃,也是舅娘的母亲。这些,他们在蓐收和意映那里了解得清清楚楚。
翩若刚刚还在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可现在心里生了歉疚,颉喆伸手抚了抚翩若的头顶,说:“没事,你把虎头还给我,我让娘帮我缝上。”
翩若把虎头还给了颉喆,颉喆转身就往娘的营帐跑去。
意映一早便醒了,昨晚与阿念多喝了点酒,今早上头还有些沉痛,颉喆拿着虎头走了进来,让意映给他缝上,意映摇头晃脑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拿起针线给颉喆把虎头缝在了鞋子上。
防风意映你们在外面吵闹,就为了这事?
颉喆埋着头,不说话,他担心意映会为此生气。意映却笑着说。
防风意映等打完仗,娘带你去多置办几身新衣服,多买几双鞋子。这些年,娘不在你身边,委屈你了。
颉喆扬起笑容,说:“谢谢娘亲!”颉喆在意映的营帐中看了看,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件银色铠甲上,颉喆惊讶地看向娘亲,问:“娘,你也上战场了?”
意映摸摸颉喆的头。
防风意映是啊,你爹爹都要上阵杀敌,娘亲当然不能只会坐在原地干等着,娘亲得陪着你爹爹,一起上阵杀敌,你爹爹想要守护的东西,也是娘亲想要守护的。
“那我长大了,可不可以像爹爹一样,守护百姓。”
防风意映当然可以,我们颉喆长大了,要当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意映要去照看伤员,就让颉喆去找拂华他们了。意映将一切收拾得当,就提着药箱出了营帐,在去伤员营帐的路上,她远远就看见一个十几岁的男孩,站在她的对面,向她行礼。意映一时并未想起男孩是谁,待她走近后,男孩微笑着说:“意映姑姑,我是长安。”
意映脑海里想起,在五神山,长安年幼时,跟他爹娘感情并不好,一伤心难过了,长安就会跑到她那里去,大哭一场,意映也总会温柔地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意映满脸惊喜地看向长安,说。
防风意映长安啊,你……你都长这么高了。这么多年不见,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长安看着意映手里的药箱,问:“姑姑要去给士兵治疗吗?我也去。刚好,许久不见到姑姑了,长安怪想念的,也可以多陪姑姑说会儿话。”
意映点头答应,长安殷勤地为意映提着药箱,随同意映一起前往伤兵营帐。
晌午时,蓐收操练完士兵,整顿好军中士气,便去找了阿念。
蓐收昨晚你喝多了,也没能和你好好的聊聊天,现在正好。
蓐收一进来,就一骨碌坐在了几案前。阿念坐在了他的对面,微笑着说。
阿念(皓翎忆)不知蓐收大人想说什么呢?
蓐收你也看到了,如今我方与西炎的战事,时好时坏的,赤水丰隆吃了多次败仗,仍未放弃,反而越攻越猛,照这种形势下去,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阿念(皓翎忆)那你有何打算?可有计策?让这场战争,早点结束。
蓐收现下想要让他们撤兵的法子没有,不过我想好了对策。赤水丰隆若是再出兵来犯,我就先晾着他好了。多晾几次,消了他们军中士气,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阿念笑了笑,说。
阿念(皓翎忆)你真当人家是傻子啊!
蓐收那可真不是我把他当傻子,赤水丰隆这个人你不了解他,在打仗这方面,他不够冷静,反而还很心急。只要我越退,让他看见能赢的希望,他就会燃起心中斗志,更为猛烈地攻击我们。
阿念听后,内心深处只叹,蓐收不愧是父王最得意的弟子,他做到了为人臣子的忠诚,为官为百姓造福,为将守四方太平。阿念对蓐收行大礼,不吝赞叹道。
阿念(皓翎忆)以进为退,反守为攻,顺从敌心,让他们放松戒备。蓐收大人,好计策啊!
蓐收洋洋得意道。
蓐收我可不是白跟了师父的。
阿念(皓翎忆)那也是我父王教得好!
蓐收……
见蓐收变了脸色,阿念立马陪笑着说。
阿念(皓翎忆)当然,以蓐收大人你的聪明才智,不仅父王教得好,您也是领悟颇高啊!
蓐收这才满了意,沉默良久,他好像有话要同阿念讲,几番思量下来,他才开口说。
蓐收赤水丰隆打了败仗,玱玹驾临西炎军营。
阿念看向了蓐收,她沉默了半晌,说。
阿念(皓翎忆)哥哥……来军营了。
蓐收是。
阿念(皓翎忆)他来了,会不会对我们更加不利?
蓐收摇头。
蓐收不会,这些年,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唯有赤水丰隆,急不可待的想要打完一场胜仗,但是玱玹陛下冷静沉稳,他一来,赤水丰隆可能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心急了。
阿念任担忧地看着营帐外,说。
阿念(皓翎忆)那哥哥他……会如何来对付我们?
蓐收不再说话,过去了好一会儿,一个士兵急匆匆跑进来禀报:“大将军,西炎军又打来了。”
蓐收猛地起身,对士兵说。
蓐收束去让覃芒将军集结军队,上阵应敌。
士兵领命退下时,蓐收又对士兵悄悄地说了几句,士兵才匆匆离开。
阿念(皓翎忆)你跟他说了什么?
蓐收让他去告诉覃芒,应敌时,不要太认真了。
阿念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认真怎么能打败西炎军?第二个反应是她明白了蓐收的用意。
阿念(皓翎忆)行,交给你了。我去看看意映。
阿念放心离开。去见意映时,她刚好摔着一众医师离开了营地,覃芒带领着军队出了营,营地剩下了防守的士兵,还有留下的医师,继续照看那些伤势未痊愈的士兵。
阿念走到营地门口,看着意映上了战船,她再也不是那个只为了小情小爱就断送了自己一生的防风意映,这一世的她没有重蹈覆辙,没有再坚定的选择涂山篌,没有为了涂山篌暗害他人,没有为了涂山篌而把自己推向了一条不归路。如今的防风意映,才是真正的自己,她有着一颗心怀大义的心,她勇往直前,不惧战火,只愿用手中医术,救下更多保家卫国的战士。
防风邶在看什么呢?
防风邶何时来到阿念的身后,阿念并未发觉。阿念的目光依然看着防风意映的背影。
阿念(皓翎忆)我只觉得,面对有些人,有些事,很恍惚,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梦里的他们,早已不在。可在梦外,他们都变得越来越好了。
梦里的那些一切之中,相柳不在了,防风意映不在了,小夭和璟也离开了,哥哥坐在了最孤独的位置上,却从未再欢喜过。很多很多她见过的人,到最后,都离她而去,好像在那个世界里,孤寂到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防风邶拉住了阿念的手,阿念转头看向他,她心里的悲欢消散。
好在,这一次,是她来牢牢地抓住了相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