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一次,你看着我的背影,为我流下眼泪……”
……
他的父亲,和她的父亲,曾是最要好的朋友。
他比她大些,时常在她家小住。
自打两人记事开始,仿佛彼此就是生命里如太阳一般的存在。
韩府里曾有一棵红栾树。
六岁时,韩山酝和林颂就时常在红栾树下度过一整天。
红栾树总是安静地听着他们嬉闹的声音,听他们在树下朗诵先贤的诗句。如此,树也有了灵性。
等到再大些,十一二岁的时候,就成了林颂在树下练剑,韩山酝在一旁抚琴。
少年还是少年,少女还是少女。
滴答,滴答,下起了小雨。
渐渐越下越大。
两个小孩一个收了剑,一个慌忙抱起琴往屋里跑。
奈何小姑娘太过瘦小,在雨里抱着笨重的古琴,脚一滑重重地摔倒在地。
眼泪,自然也不争气地如玉珠般滚落,看不出是雨水还是泪水。
林颂的脸上浮现出惊慌心疼之色,立马扶起韩山酝,看着眼前的女孩,眼睛泪汪汪的,好想盛着一汪秋水。
林颂为她轻轻拂去脸上的泪水和雨水。
“摔疼了?”
韩山酝委屈地点点头。
“都多大人了,走路都走不稳。”
林颂拉着韩山酝的手,抱起地上的古琴,琴弦在刚刚的意外中摔断了一根弦。
二人来到屋檐下,林颂放下琴,坐在韩山酝旁边。
“摔哪了?”
韩山酝掀起裙摆,膝盖上还有刚刚摔倒的伤口,不大,只流了不多的血。
林颂在韩山酝的伤口上轻轻吹了吹。
“要用药吗?”
韩山酝摇摇头:“不用那么娇气,只是刚刚实在有点痛……现在不了。”
林颂揉了揉韩山酝的头发,韩山酝甜甜地笑。
她的眼睛如一池春水。
“我们来修琴吧,琴坏了。”
等雨停了,两人在红栾树下并肩坐着。
林颂修琴,韩山酝在一旁静静地看。
“这琴虽不是我送你的,如今却是我修的,以后弹琴,一定要想起我。”
韩山酝点头如捣蒜。
一直到傍晚,点点微光穿过红栾树的叶间,琴才修好。
“修好了,晚饭后再给我弹一首,好不好?算是给我的报酬了。”
“这么简单?”
“你觉得不够?那……以后只要我开口,你就必须给我弹琴,终身的,行不?”
韩山酝眉眼弯弯,笑着答应了。
……
晚风吹,云雾散。
庭院里,栾树下。
琴声悠悠,人语欢尔。
……
后来啊,没过多久,林家要进京为官。
皇帝也曾想让韩大人在京城做官,但都被韩大人婉拒了。
……
离别的前几天,韩山酝决定将红栾树送到福安寺养着,希望它能在另一片净土好好地活着,让它找到另一种宿命。
也怕林颂不再时,自己再望向那高高的红栾树,心中难免孤独遗憾。
也许会有千千万万人向他们曾经赋予灵性的红栾树祈愿,也许红栾树会承载更多的千万的故事,也许那千千万万个愿望里能有一个实现,都是红栾树的、是他们的祝福。
……
临行前的夜晚,月明星稀,风清月冷,林颂独自一人来到福安寺,带着自己的琴――韩山酝从来没有见过,因为林颂从来没有在韩山酝面前弹琴,怕班门弄斧。
可是这一次,林颂弹的曲子,却比以往任何时候弹的都好。
月光下,一黑衣男子,不,是白衣,皎洁澄澈的月光染白了他的衣袂。
那白衣男子,对着红栾树,弹着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情曲《凤求凰》。
人们常说,弹《凤求凰》时要融入自己的感情,会弹的更入人心。
也许是吧。
红栾树是他唯一的听众,可能在记忆里的某一深处,她在红栾树下眉眼盈盈地望着他。
……
第二天他们的告别也在红栾树下进行。
他说,很快就会回来。
她说会一直等他,等他回来天天给他弹琴,他想听什么就弹什么。
他不语。
背影在离别之前先行离去。
后来啊,只有那一个女孩,在红栾树下,泪花闪烁,凭吊他们逝去的童年,凭吊那永远回不去的往日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