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很浓稠的黑色雾色,远远的从黎明之前就升起的曙光里流露出来,无人知晓是怎么来的,这场雾很缓慢的,无可驱逐的来到道路的中央,汇聚起,模糊了还在等待的人视野。
天边挂起了一轮高高的明月,明明是黎明时分,月亮却晃眼的落下虚影,几个三三两两还在等待的人皱眉聚集在一起,他们低声耳语着,话里是止不住的惊愕与恐慌。
“那是什么东西?”
“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有人吗,就我们几个了吗?”
声音一层高过一层,惹得人无端生厌,倚靠在湿冷墙边席地而坐睡着的青年被吵的睁开了双眼,他的那双深灰色眼眸,一如被蒙尘的明珠,很浅的情绪里没有恐慌,只有迷茫。
连春觉皱着眉头,坐在原地来回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发现目之所及之处全被浓稠的黑色雾气所笼罩,它们如身处在恐慌的梦里,尖锐刺耳的喊叫吵的人头突突跳。
烦死了,连春觉皱着眉,没有起身的动作,就这么安静的坐着,反正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黑色的雾气,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这,自己也看不清他们,干脆没有交集。
沉默的街道里只有这几个人无助的哭嚎声,连春觉倚靠在墙角,冷眼旁观着这群人无谓的挣扎,他早在来的时候就坐在了这处地方——一个巷子口的墙角,是所有人中唯一有依靠的。
黑色的浓雾来临之前,他陷入了困倦的梦境,梦到大雪纷飞的深夜,他穿戴整齐,戴着一顶圆顶帽,脖子上围着很熟悉,又想不起在哪见过的黑白花格子的方条形围巾,跨越徒步漫长的风雪,敲响了一户还亮着灯,没有入睡的人家的门。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并不认识这样的一个女孩,她所处的一切都是柔软暖和的存在,无论是地毯,沙发还是别的什么,好似是个被柔软的云层裹住的,陷落在宁静夜里的旧旅客。
他清楚的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孩叫南芜山,可除此之外,没有半点和这个女孩有关的记忆,他从第三视角,看见自己站在门外,风雪还在坠落,他问。
“可以进去聊吗?”
那个叫南芜山的女孩虽然惊讶,但也还是同意,让他进来了,对方显然也是认识他的,在喊出“连春觉”这个名字时,只是语气惊诧不已,好似很惊讶他的来访。
是谁?这个自己好像认识,但又不记得的女孩,是谁?自己为什么会去找她?又为什么,会梦到?
这些谜团,一点一点的缠绕成丝线,束缚在他的脑海里,无从得知答案。
他清楚的看见南芜山热情的招待了他,先是端来了一杯热水,他小心的接过,坐在柔软的深灰色沙发上,低头小口小口的啜饮着,有很淡很淡的甜,大概是小口喝的缘故。
那盘洗干净的车厘子只是毫无顾忌的抓了两把就已经要见底了,他婉拒了第二次的投喂,一边仔细的听着,一边望向四周,稍有些不善言辞的无措。
柜子上点燃的沉木熏香,屋里燃烧的炭火,随处可见的柔软毯子,充电孔旁边散乱的放着的几本书,以及——
只看了片头曲音乐的一部电影,他不知道名字,因为已经是片头曲,他不知道情节,同样是因为,这才只是片头曲。
然后,事情似乎陷入了一个沉默的僵局,在南芜山谈论起那个已经死去的院长先生之后,她话里的不舍,连带着记述精准的十二年前,那个一人半只烤鸡的夜晚一起,陷入短暂的沉默。
连春觉自己一直是沉默的,他不知道怎么去挑起话题,因为他没有这方面的记忆,所以才会那样的提出条件,无理的条件。
“关于我的一切,芜山,你还记得多少?”
他企图用一个不那么生疏的名字去拉进二人之间的联系,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曾经是不是这样喊过这个女孩,但对方只是疑惑的看着他,最终同意。
她以柔软的一切去面对来人,无论居住环境,还是心,只是变故发生的过于突然,他看见,在南芜山聊完有关有关悲悯的死亡话题之后,对方提出暂时结束这段谈话,因为太晚了。
时针指向凌晨四点,确实有些晚了。
不过……两个小时,他来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吗?
记不清了,梦里的一切环境都是混乱的,记忆也是。
南芜山带着些疲倦的笑容面对着连春觉,打了个哈切,对他说,“你看,已经这么晚了,我还得睡一觉,很抱歉,只能先让你离开了,或许下次,我们可以继续聊这个话题。”
他看见梦里的自己点点头,也带有些略微歉意的目光注视着南芜山,然后拿起那顶灰鼠皮毛色的圆顶帽戴在头顶,捋了捋坐皱的深褐色大衣,然后就要离开。
南芜山在临别前喊住他,从厨房里拿出一袋自己烤好的饼干递到连春觉的手里,依然是笑着的。
“不好意思啊,你突然来我这,也没什么东西能给你的,这是我今天白天刚烤的小饼干,打算一边看剧一边吃的,很脆,你可以尝尝。”
连春觉还是点头,很内敛的低声道了句谢谢,低敛的眉眼间带着一种难言的温润和平和,他低头注视着手里牛皮纸袋子里静静躺着的一大袋饼干。
在南芜山期待的目光中拿出一个放进嘴里,梦里的味觉和感觉在告诉他,酥脆的口感带着融化了的牛奶,沾着丝丝缕缕的甜味。
他吃完了一个,细细品着,末了又抬头,有点惊讶的问,“你放了牛奶和香草?”
南芜山也稍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弯起的眼睛扩开一个明媚的弧度,一如空中那轮最细的弯月。
“欸,你尝出来了?”
“怎么样,好吃吗?”
“很好吃。”连春觉有点不习惯的点头,他咽下口腔里残留的饼干的一口余味,裹紧了牛皮纸的袋子。
然后在南芜山震惊的目光中,一柄冰冷的,泛着寒光的尖刀,从她的心口处狠狠插入,彼时的南芜山看着已经是困倦的准备去睡了,毫无防备,屋里也燃烧着温暖的炭火,虽然穿着大衣,但敞开着,露出里面打底的紫色柔软内衫。
而那柄寒刀,就这样直直的刺入她的心窝,迎着梦里这个连春觉同样冰冷的,仿佛最后旅途里绝尘的深灰色眼睛,刺痛缓慢的后知后觉,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漠视的又拔出尖刀,刀尖沾着殷红的血。
滴答滴答——
血还是温热的,滴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她也这样直直的仰面倒地,却没有闷响,因为柔软的地毯接住了她,涣散的眼睛里,她看见天花板顶上白炽灯的灯光,和连春觉蹲下身子,又一次狠厉的用尖刀抹上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