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5.

男人很轻的笑了一下，他坐在光照不见的床角一边，低着头，有种颓然感，但身上那件合身又昂贵的中世纪服装，又把这种感觉转变为了忧郁。

北嫡骸看了他一会儿，见这人没有要说话的打算也不意外，只是又转过头去看窗外已经坠落的快没了的夕阳，眉眼松缓。

这人从她认识的时候起，就是这样，很多话都不会说明白，又每每都陷入这种忧郁的情绪里，那双被黑布蒙住的眼睛始终见不到真容。

“为什么我说他的情况复杂，你就猜我和他的关系匪浅了？他幼时就被放在那家福利院里，过了十年才出来，又过三年来了这副本，情况不复杂吗？”

蓝色的绸缎之下，一双如白玉般的手在阴影处显得更为苍白瘦弱，他以一种很放松的姿势躺在床上，柔软的被褥垫在身下。

北嫡骸站在窗子边没动，从她的那个视角看过去，似乎很久远的，莫名跟记忆中的一处重合。

狭窄闭塞的禁闭室里，只躺着一张床，紧贴着墙壁，湿冷的空气贯穿空间，掉漆的白色墙边，留下了蜿蜒的，已经干涸的水渍，顶上爬满蜘蛛丝的天花板，摇摇欲坠的挂着半坏不坏的灯盏。

从顶上流下来的昏黄色的灯光，一如深夜里很浅的照下来的月光，她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赤脚站在门边，地上污渍蔓延。

躺在床上的人一动不动，阴影交叠处，晕染了很深的红色逐渐变为黑红，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沉闷的雨水被浸透后的霉味儿交杂在一起。

“……你怎么了？”她怯生生的低问出声，却没有得到回复。

黑暗的牢笼，如盘踞的蛇覆盖在心头。

北嫡骸被身上照着的温暖阳光所惊醒，她转而看向我一直躺在床上的人，记忆里很短暂的一瞬间片段在此刻重合，莫名的让她觉得不安。

“划拉——”，被男人拉起的窗帘又掀开，金色辉煌的夕阳日光落下，却也只剩下了一点余光。

“别整天一副丧气的样子在我面前，我会进入到这个副本 都是因为你当时给我的卡牌，要是你没给我没接，我也不会到这儿来。”

她终于是从那窗边的温暖中走向阴冷的黑暗，即使此刻的傍晚即逝，北嫡骸提着长长的裙摆缓缓朝前走着，已经解松了的束腰带被她又紧了点。

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身上这件衣服太过繁重，不系的紧一点儿，总有种松松垮垮，下一秒就要掉的感觉。

“我给是我的事，你也可以选择不接，而且当时你是十五岁，又不是八岁。”

“这并没有什么区别吧？”

她脚下的鞋子踩的哒哒响，黑色如瀑布般柔顺的长发，乖巧的贴在肩膀上，落下的时候还留着一股淡淡的栀子香。

“凡事有付出就会有回报，你想没有付出就有回报，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我帮了你，你也得付出代价。”

男人又是懒懒的开口，他终于是从柔软的被褥里坐起了身，那张面具就好像是焊在他的脸上一样，没有一根绳索绑着，却牢固结实，黑色绸缎如墨般覆盖在他的眼角周围，腥黑悚然。

“你跟我说你知道未来的事情，所以那张牌不论我接不接，最后都会回到我的手里。”

北嫡骸坐在床边，微微的侧过头，偏眼望向身旁的男人，她总觉得这人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气息，但又说不清，感觉是一种很神奇的存在，尤其是对于女性。

“是。”男人应道。

“你说连春觉的存在很特殊，我和他不管在世界的哪个地方，最后都会相见。”

“是。”男人又应道。

“可这是为什么？”

“你跟我说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让我进到副本里，可为什么我到了副班也还是看见了他？在我见到连春觉的时候，我才想起来他是他，在此之前，关于连春觉的记忆，就好像是被人抹去了一样。”

北嫡骸那双一如还未干涸的大地被湿润的雨水浇灌后的瞳孔，此刻正很安静认真的注视着男人，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平静的笃定，像是找到了什么决定性的关键证据，又像是早早知晓。

“你篡改了我的记忆。”她笃定。

“那东西你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男人没否认，干脆的承认了。

“为什么？”北嫡骸又问。

男人并不是每天都会出现的存在，他通常只是在很少的时候，在那些无人知晓的夜深人静里，和她独处，每每都是带着一副面具，覆盖着眼睛。

好似她那时最初见到的人，只是一场悬而未决的幻境。

他从北嫡骸的十五岁出现，一直到现在，连春觉，她，还有其他福利院的孩子们在那里待了十年，离开之后未见的十二年里，又是一场未知的磨难与风霜。

而在她和男人认识的这七年里，他都会听到这个男人对自己讲述的各个离奇怪诞的故事。

披着一张人皮，想要走出村庄的狼；攀着万物生灵的血，步步往上攀升的持刀猎人；在最后一抹光亮褪去之后的夜空里，独自站在月亮之上的蒙眼者；隐匿在人群中，惯用一副纯良面孔的生命裁决者。

这些很多的故事里，都有人被留下，也有人走出去，结局或悲或喜，或意想不到，或情理之中。

“芜山，当故事听的多了，你就不会觉得身边的事，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但如果你一直听着故事，天就会觉得这个世界荒诞的可怕。”

“你所处的世界是这样，副本是这样，那些看不见的地方，也在同时上演着这样的故事。”

“所有的事情都知道，其实不是什么好事。”

男人的这句话落下之后，下坠的夕阳终于完全的沉浸为黑夜，这座古老的哥特式城堡之下，一直都在排兵操练的士兵们也没有了动静，世界在北嫡骸的眼里陷入了死一般的黑与寂静。

而下一刻，窗外狂风大作，拉起用来遮挡阳光的帘子，被吹的猎猎作响，乌云如席卷的狂风压下，天空雷声阵阵。

“轰隆——”

第一声响亮的雷声过后，世界落下了一场倾盆大雨，哗啦啦的，如同被人当面泼了一盆冷水，猛的浇下。

“芜山，你看，下雨了。”

男人依旧坐在床头，他的姿态还是那样，无声的带着点儿忧郁的气质，又总给人一种琢磨不透的虚无缥缈。

此刻，他抬起自己瘦削苍白的手，被覆盖在蓝色宫廷礼服下的手腕细白，隐约可见青色的脉络，如树下的根叶蔓延。

他低声喃喃着，像是在说给北嫡骸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