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芜山顺着男人的话朝窗外看过去,混合着泥土清香的雨水,正淅淅沥沥的从天空中坠落,被压下的黑云,宛若一滩蜿蜒的路,它从自己记忆深处的某一个雨夜里而来,降落在这处被遗弃多年的副本中。
又或许每一场雨都是同一场,只是周而复始,反反复复,很多事情都在重演,但他们的人生和记忆没有。
她的眼里忽的落满了忧郁,红色夺目的宫廷礼服衬得她身形纤细,黑色柔顺如瀑布的长发被窗外扬起的风吹的有些乱了,轰隆的雷声隐隐作响。
“芜山。”男人忽然喊道。
北嫡骸从不知名的悲戚情绪中回过神来,她微微偏头,看向坐在床上的男人,沉默无言,意外的从此刻起,就少了几分来时的孤高娇纵。
也许那只是外在的表象,但此刻,他却更想让对方维持这种表象,因为那至少是有的,而不是什么都没有——即使是假装。
他站起身,走到北嫡骸的身边,比她高出半个头的身高笼罩住她的视野,北嫡骸微微抬眼,从对方的身上,闻到了初见到现在依旧很熟悉的燃烧后的雪松味。
“怎么了。”她问,声音异常的平静。
但男人看得出,北嫡骸现在的情绪其实不是很好,他低敛着眉眼,虽然他现在算不上是个有眼睛的人,但就像一开始认识的那样,他似乎是个不需要眼睛的,即使是蒙着黑布,也在每一个地方,似没有失去视野般如履平地。
男人缓缓的靠近北嫡骸,她也只是望着,没有拒绝,也没有要回应的打算,只是静静地望着。
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倒映着男人的身影,蓝色的衣袍如有一年男人带她去山野上看的野花,漫山遍野,随风摇曳。
那是一个很温暖的怀抱,本质上没有任何的暧昧可言,因为拥抱,与被拥抱的双方,都从始至终没有过这种感情,他只是微微低着头,面对面的,抱住了北嫡骸。
姑娘头发上的香味钻入鼻尖,他安静的拥抱着,窗外依旧在狂风大作,雨水狂泄,总有种疯狂的前兆。
北嫡骸依旧安静,这时候的她,看起来莫名的有种脆弱感,她和男人拥抱着,过了几秒,这才闭上眼。
温热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北嫡骸一直未动的身躯忽的一颤,她刚有一点想反抗的意图,就被对方按住手臂,风声肆虐,吹进屋里,本就有些摇摇欲坠的四方镶金灯盏忽的一灭,屋内失去了光源,唯有终于轰隆作响之后,在天边划过的闪亮雷光。
“轰隆——”
雷声震天,北嫡骸在这一刻,在雷声响起,在男人的额头依旧抵着的时候,脑中出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漫天倾落的雪夜里,屋内的灯还亮着,一个熟悉的,又有些想不起来是谁的高挑身影,那人穿着一件得体的棕色羊毛大衣,戴着顶看着就暖和的圆顶帽,脖子上打着一条黑白花格子的方条形围巾,缓缓的,一步一个脚印,没有打伞,也没有半点急迫的行走在风雪路中。
他的背影在周边路上的昏黄路灯里渐行渐远,又始终挺拔如青松,而当抵达那扇门前时,雪似乎下的更大了,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
没有急躁,很平稳,也很有规律。
一直到屋里的人来开门之前,北嫡骸都没有很大的反应,直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温暖的余温似乎也跟着传到了她的身上,可她却在此时如被雪覆盖,冷的心悸。
“……连春觉?”她听见那个打开门的人这样道。
可她不会认错,那张脸——那是她的脸,南芜山、也是北嫡骸的脸,她穿着一件长衣外套出来开门。
对上的,却是自己记忆里已经算得上是陌生,又半算是熟悉的男人的眼睛,如苦涩的春天被冰冻,在寒冷的冬日里停滞。
他明明是以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来临,以拜访之名见面,却沉重的能把人压垮。
“南芜山。”他同样喊出了对方,也就是自己的名字。
在现实世界,在那个福利院的十年,在她离开福利院后的三年,在他们分别的十二年里,一直的名字。
画面到这里就结束了,那些连着的记忆宛如一场被侵蚀过的暴风雨席卷而过,只留下片片发白的雪花屏碎片般,在眼前消逝。
她没能看到更多,因为这时男人放开了她,相近的贴在一起的额头分别,他们重新拥有了距离,再次抬眼看过去的时候,依旧是那双被黑布蒙着的眼睛。
“……这是什么?”北嫡骸看了男人一会儿,才声音艰涩干哑的开口。
“这就是目前能够已知的,最后结果的开端。”
男人如此道,他伸手去把北嫡骸之前拉上的窗帘又拉开,然后关好了窗户,外面肆虐的风雨,不断的敲打在高大的玻璃窗上,深灰色的肋拱顶在头顶静静地撑着。
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晶,而下面站着的也是两个时代的过渡者,他们从不知道多少年之后而来,又会从不知道多少年之前而走。
“最后结果?”
北嫡骸抬眼看过去,男人却没有再看她,而是一如之前的她那样,双手撑在玻璃上,静静的望着窗外。
“凡事有始就有终,不论是生或死,不论是开花还是枯萎,就连zraz的存在,也是这样。”
“总有一天,他们也会消失在世人的眼中,不管是一二三哪类人,而在任何事情消失之前,都要有一个开端,这个开端的好坏决定了结果。”
“也许我们可以不去看过程,但不能不去看头尾。”
男人的声音很沉重,这是北嫡骸第一次看到他在自己面前这样,十五年前第一次遇到这个人的时候,他似乎就是如之前那般,总带着一股子忧郁的气质,偏生别的那种矜贵气质又极好,两者复杂的交融在一起。
但此刻,那种矜贵的气质,在这场由中世纪副本自行提供的贵族礼仪和服装上是人人都有的,唯有那点熟悉的忧郁,一直萦绕在他的身旁。
“你都知道什么?”北嫡骸看着他胸前蓝色领口的纽扣,低声问道。
“这取决于你想要知道什么。”男人答。
“我什么都想知道,有关于这个副本的结果,你的身份,你和连春觉之间的纠葛,以及——你为什么一定要找上我?”
北嫡骸从zraz给自己的空间里取出了那张紫色圆纹藤蔓花色的卡牌,葱白的指尖夹着那张卡牌,她的神情凝重,和男人对视着。
下一刻,手中只露出紫色圆纹藤蔓花色的背面翻转,牌面上,是在深邃星空为背景,背对着身着一袭紫色长袍的女巫,她低垂着头。
“这张牌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我拿着这张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