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春觉最后还是听北嫡骸的,去了城堡的第二间房,找那位被关在镜子里的维拉蒂尔·爱丽丝夫人。
分别的时候,他看着那道红色宫廷长裙的背影,一种隐隐的,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萦绕在自己心头,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但他并不喜欢。
“我该怎么让她帮我?”
离开之际,他拉住北嫡骸的手臂,在zraz的系统单独频道里问她,北嫡骸没有回答他,眼帘低垂,注视着那只被他抓到的手臂。
连春觉愣了一下,恍然的松手,不自在的连连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北嫡骸没应,揉搓了一下因为这种很少出现在自己身上的亲密动作而有的不习惯心理,顺手理了一下黑软柔亮的长发,手臂环抱着护在胸前。
“你不需要做什么,她看到了你就会明白的。”
深褐色的眼睛如同裂开的干涸大地的颜色,她笑了一下,以一个很浅的拥抱,缓解了刚才的小插曲,这回换成了连春觉不自在,他僵着身子静止不动。
眼睛滴溜溜转,两只手慌乱的摆来摆去,手里提着的灯芯也跟着晃来晃去,又没那个勇气回抱,在想要回抱的时候,属于姑娘家的香气和柔软身躯都已退去。
那只是一个很短暂的拥抱,真正算起来其实不过几秒。
但在连春觉这里,似乎漫长的度过了很久,他在那一刻听不见什么,只能听见自己胸腔内的心脏跳动,和北嫡骸的胸腔共鸣,剧烈跳动,响的他觉得耳边有点吵。
“待会儿见。”他听见女孩在他耳边这么说。
连春觉没有回答,重新归于沉寂之后,他跑上了第二间房,那间在北嫡骸的讲述中,在那位则尔加伯爵33岁的时候,属于维拉蒂尔·爱丽丝夫人的房间。
他们之间的信息差有很多,但现在似乎缓不得什么时间给空出来梳理,奥威尔行踪不定,这座城堡里还有一个可以化成黑雾的则管家,如果真的按北嫡骸所说,奥威尔可以存在于则管家的身上,即使不是同时操控自身和则管家,情况对于他们也很是不利。
则管家的黑雾无时无刻,可以渗透在任何地方,又凝聚起实体,防不胜防。
连春觉跑到了门口,依旧是气喘吁吁,他的担忧大过了疲倦,一边罪恶的想,如果自己打开门碰到了奥威尔,那张血盆大口,还不等他动手,自己估计就死了。
北嫡骸倒是安安稳稳,又是老玩家中的第三类人,这次拿到的奖励肯定不会少,手里还有那张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应该算得上绝对保命符的女巫牌,自己只有一把系统奖励的铁扇。
一边又庆幸的想,要是真是自己碰上也好,他不比北嫡骸厉害,副本也是第一次进,对于这些事情一概不是很清楚,懂这行的人没有阻碍的去做,远比他这个新手好的多。
他思绪混乱的想东想西,一会儿想自己会不会死,一会儿想到了那个拥抱,一会儿又想起在福利院的时候,他和北嫡骸分一只烤鸡,她的手上油滋滋的,把稍大一点的那份给了自己,缩着头,小声道。
“快吃吧,这次是每个都有的,只要在院长还在的时候吃完,不会有谁来动我们的。”
孩子嘛,恶意和善意都来的很莫名其妙,那时还只叫南芜山的北嫡骸是这样,对他又打又骂的福利院孩子也是这样。
连春觉在很多时候都在期望着那个把他带过来的人又把他带走,所以对于这些都不在意,他想,被打没关系,吃不到什么好吃的也没关系,只要有一天,那个人过来重新把自己接走就可以。
可是他等啊等,等了很久,从刚进福利院的满心期待,到后来十年出了福利院的再不设想,连春觉想,或许在很早之前,比他被带入那个福利院还要向前的时候,就该收回些没用的盼望了。
只是他不愿意相信罢了,不愿意相信自己真的被舍弃。
直到刚才,在那条廊道里分别,他一个人陷入只有大理石墙壁上灯盏照耀的孤独时,才恍然明白。
我们的分别并不是因为想这样,也不是因为该这样,只是别无他法。
如果他们不分开,一起去,时间上会大打折扣,四个小时的空闲分不清还有多少,也可能会遇到奥威尔和则管家,一锅端就完了。
如果当时那个人不把自己放在福利院,也许他自己会被连累,能够出手大笔金钱改善福利院伙食的人,是不会缺钱的,那就不可能是因为无力抚养。
他也仍然记得来时的那件衣服,材质很好,很保暖,甚至于对方想让他多穿个几年,在来的时候穿着,就是大了点的,他穿着,就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只剩着一双深灰色眼睛,在外面不安的乱转。
咔哒——
门被推开,连春觉走进去,这里漆黑一片,这里没有灯盏,也没有除了他以外的第二道呼吸和心跳,和他之前的情况一模一样,但连春觉无法确定,披着则尔加伯爵衣服的恶魔奥威尔会不会像上次一样,闪身出现在他身后。
然后问一句,“你在做什么。”
他提着灯,这次有了目的,动作快得很,借着光,他看见了锡箔和水银制成的“hall mirrors”大厅镜挂在梳妆台的墙壁上,镜子里倒映出他自己的身形,镜子之上的钟表还在“咔哒——咔哒——”的慢慢走着。
连春觉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而是看了眼时间,18:30,还有两个半小时,算不上充裕,但也不能说紧促的余地。
他又观察了一遍四周,确定没有什么人,握紧怀里的铁扇,动作很轻的揭下了这面干净如初的钟表表盘,表盘被放在灯盏旁边不远,他的心跳剧烈,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时针的时候。
北嫡骸说他不需要做什么,维拉蒂尔·爱丽丝夫人就会自己来找他,可是真的什么都不做,也不用刻意提起这面时钟,倒退和前进,是选择一百多年前则尔加伯爵和维拉蒂尔·爱丽丝夫人还在的时候,还是去往那个不重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的未来,他几乎不需要选择。
可即将选择的时候,一缕缕黑色的雾气,从房间的中央升起,这抹烟从最开始的看不见,到渐渐汇聚成人形,熟悉的中山装和如枯木般的身躯,那双眼睛,盯着连春觉,缓缓道。
“你在做什么。”
连春觉一个激灵,下意识回头看去,就看见了则管家阴沉着脸,右半边脸张牙舞爪,左半边脸温文儒雅微笑,这是一张被完美分割过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