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7.

“不要拿那种眼神看着我。”

　　维拉蒂尔·爱丽丝注意到了连春觉看她的眼神，这只不过是一个初出社会，不过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自然比不过一个同样是二十几岁，又从现实社会到中世纪时期，度过孤独又荒诞的一生，现如今还被关在镜子里的人。

　　他的眼神在维拉蒂尔·爱丽丝这里太过好懂，也正是因为这种好懂，让她觉得无比悲哀与漠然。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这样的一副德行，但也知道连春觉的心思，可眼前的这个人，不该如此明明白白的把眼神里的东西摆在明面上。

　　为什么要这样的可怜我？即使我也同样认为自己可怜，但也请你不要这样明目张胆。

　　我可以坦然的接受死亡，你也不要因为我的身份和境遇而感到怜惜，从而手下留情，因为我们的彼此，从站在这里开始，从我被困在这个中世纪，再到镜子里的漫长岁月，就已经注定再见之时不论是谁，都是对立。

　　你需要用所有人的死亡来换取自己的生存，那么就不要为了我的遭遇和我的身份而动摇。

　　连春觉在维拉蒂尔·爱丽丝夫人的这句话里，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把想要藏在心里的表达了出来，他尴尬又慌乱的摆手又道歉，整个人无措的找不到话来说，只能一遍遍的重复。

　　“对不起……对不起……”

　　可他也没有什么错。

　　如果说人类对于同类之间的怜惜和悲哀也算是错误的话，那古往今来，连春觉从历史书的一行行文字里，从他所认识到的一个个人身上知道的遭遇，就都成了错。

　　共情从来就不是错，只是在这个时代，在现在，他不能有这种感情，亦或者，可以有这种感情，但不能被人察觉。

　　维拉蒂尔·爱丽丝夫人沉默而又目光复杂的看着在自己面前慌张道歉的年轻人，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灰色宛若月亮表层的眼睛，凝视着连春觉，也看了很久。

　　直到连春觉自己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把一直在念叨的道歉顿住，抬头去看，然后两个人对视着，互相沉默。

　　这种无声的对视，仿佛宣告着一些事情的不可改变。

　　维拉蒂尔·爱丽丝夫人在对视之中率先低下了头，收回视线，她看着自己脚上穿着的波兰那鞋，低着眉眼，语气莫名。

　　“这一辈里出的预言家，竟然有个你这样的人，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连春觉愣了一下，他不太明白维拉蒂尔·爱丽丝夫人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于是也就不再说话。

　　紫色圆纹藤蔓花色的卡牌在她的指尖翻转着，显露着弯月之上的蒙眼预言家平递了出去，连春觉看着眼前这张双手合十的塔罗牌画像，没有第一时间接过去，而是下意识的看向维拉蒂尔·爱丽丝夫人。

　　那双眼里的悲哀仿佛化成了极为平静的注视，她又把牌往前方递了一些，艳丽的宫廷长裙和那顶在之后才会给到北嫡骸的红色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她头上的发髻一丝不苟，每一根头发都梳的井井有条，阳光还在照耀着。

　　“拿着吧，我回不去，这东西在我这也就没了意义，你拿着才会更有用。”

　　连春觉没有接，他以沉默作为回应，低着头，过了会儿才朝外看去，温暖的阳光落在柔软厚实的波斯地毯上，这里极尽奢华，也极尽人性。

　　“可是你想走，不是吗？”他反问。

　　看向维拉蒂尔·爱丽丝夫人的目光挣扎又悲切。

　　他并不想做出这样的决定来，即使这个决定在此刻看来似乎是有且仅有的，且为最优解，可他仍然不想。

　　因为他是记得的，记得在那些个被抛弃和排挤的福利院里的日子，在无数个连星星都没有的夜晚，他就蜷缩在床上，趴在窗子边，看着很深的雨轻轻落下，有时候打在窗户上，有时候润物无声的落在地上，那时候就会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也没有人和他说话。

　　那时候，被戏称为“预言家”的他，失去了预言的傍身前提，他好似又被人，被月亮，孤独的抛弃在了无人的寂静之处。

　　世界将他遗忘了，于是连他自己也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我不重要，所以被抛弃了。

　　在那无数个感同身受的夜晚里固定下来的思想，让他很容易的看出了维拉蒂尔·爱丽丝夫人的想法，他们是如此的相似，又是如此的不同。

　　正如他在很久之前听过的一句话：“幸福的家庭千篇一律，苦难的人生各有千秋。”

　　人的幸福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相同之处的，它们俗套的来来回回就那些，什么健康的父亲母亲，慈祥和蔼的爷爷奶奶，从小到大的懂事，好成绩，顺利的工作，合心意的爱情。

　　这些都很俗套，但也是连春觉很想要的。

　　他很多次看着同班同学，隔壁班同学，别校同学的幸福生活，一面觉得其实都一样，一面自己也想要。

　　而悲惨的童年，有人爸妈早死，有人和他一样出生孤儿院，有人眼盲耳聋，有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有人天不遂人愿的割断最后一根麻绳。

　　我们的苦难如此之多，我们想要变好，想要好好活着的心愿，却从未消减。

　　如果世界对我严苛的不像样，那我就努力的不像样。

“不是想走就能走的，就像你在以后的某一天会明白，你很不想死，很不想离开 可你依然会死，依然会离开，因为这些，我们都是没得选的。”

　　“我们不可以决定自己怎么生，但可以决定自己怎么死。”

　　连春觉垂下眼帘，他静默了一会儿，伸手接过了那张象征着狼人杀中的“预言家”牌，牌的质感冰凉，并不是普通的纸牌，还带了点重量，但又不是很重。

　　他拿在手里细细的翻看着，整体紫色的圆纹，偏暗调，带着一种古朴又神秘的色调，弯月之上双手合十的预言家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衣袍，黑纱蒙目，隐隐只画出一点儿神似之像的半张脸，一半埋在黑暗之中，一半被浅浅的月光照亮。

　　“预言家……是只有一个吗？”连春觉问，其实说实话，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出这句话来。

　　维拉蒂尔·爱丽丝夫人摇了下头，解释道，“不是，一辈人，有一辈人的预言家，但属于预言家的这张牌只有这仅此一张，如果卡牌丢了，那么即使那位预言家出现，所拥有的能力，也会大打折扣。”

　　“不过这并不代表预言家就不能使用自己的技能，能力是天生附带的，在我，或者我们，还未真正意识到的时候，就会显现出来。”

　　“而卡牌，其一是为了增强本身的能力，其二，就是帮助这一辈的预言家，寻找下一任的预言家，并且进行有意识的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