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两个星期了。
这件事发生已经两个星期了。
每一天，范云丹的手机都会响。
从微信、接着语音、最后手机号、短信……
高昶的电话一直没停下来过。
他这两个星期，觉都没睡过几次安稳的。
他从来没有像当时那么焦虑和混蛋。
那个女孩背影他认得出。
那是范云丹。
他决定去书店堵她。
但是范雄告诉他，范云丹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他很着急的告诉范雄事情的始末，范雄说道：“你真混蛋。”
确实，他很混蛋。
不仅混蛋，还是个神经病。
他找到范雄要到了范云丹的宿舍电话号码。
“云丹，有电话。”
在宿舍里，巴桑卓玛接了电话。
并告诉她：“是你爸爸。”
范云丹听到是‘爸爸’，便来到宿舍电话处接电话。
结果电话那一头不是爸爸，是那个混蛋。
“别挂电话！”高昶在电话那一头很大声，“不准挂。”
“我为什么不能挂？”
范云丹的声音很大。
就连宿舍的人，从来都没发现她声音那么大过，她像是受刺激了。
巴桑卓玛上前安抚她，不忘捏着她的肩膀。
“云丹……拜托，不要不理我。”
范云丹质问他：“你一个富家子弟，何必来纠缠我呢？”
“你在说气话吧？”高昶咬着烟，“我就在你宿舍楼下，你给我下来。”
范云丹越来越生气：“你要我下，我就真的下吗？”
高昶也在赌气：“你不下我就叫你下来。”
范云丹用力握紧电话，回了一句：“神经病。”
“就是神经病才喜欢你啊。”
“白痴。”
“就是白痴才赖着你啊。”
“你不是有女人吗？”
“……”
高昶嘴里的烟掉在了地上。
“你不准喊我告诉你，你就是个混蛋，彻头彻尾的。”
范云丹嘭的一声挂了电话，随后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一声不吭。
室友们很少见这样的范云丹。
在此之前，她们都认为范云丹情绪很稳定的。
她也确实很稳定。
只是这一次，她真的被伤透了。
过了一会儿，宿舍楼传下了一阵又一阵的声音。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范云丹，范云丹，范云丹！”
这个声音，足足喊了两分钟。
这两分钟，对范云丹就是两个小时。
很快，她们宿舍门挤满了人。
巴桑卓玛看到此状，赶紧用扫把去赶人，不忘说一句：“给我走开，通通走开！”
见人群散了，巴桑卓玛让其他室友看着范云丹，自己下去一趟。
巴桑卓玛走下楼，看到了高昶。
只见他穿着无袖白T恤配黑色长裤，无袖的部分把他健硕的肌肉展现的很明显。在阳光下，显得尤为健壮。
高昶也认出了巴桑卓玛。
即使她今天没穿藏服，也是能一眼看出这就是上次生日的藏族女孩。
高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好说：“你好。”
巴桑卓玛走上前，靠在他对面的柱子上点头致意。
“我叫巴桑卓玛。”巴桑卓玛自我介绍道，“你也可以叫我卓玛。”
“你好，卓玛……”高昶连忙掐掉烟，“你不介意我抽烟？”
巴桑卓玛表示：“你随便。”
高昶烟都点不利索了。
巴桑卓玛看了他一眼：“你能不能低调点啊。”
高昶却说：“她没事吧。”
“还说没事？”巴桑卓玛很生气，“她都哭了。”
“哭了？”这是高昶没想到的，“怎么……”
“你知道不知道你这几天让她考试都考砸了？你要知道，她从来不会这样，也从来不会这样发脾气的。”
“啊？”高昶惊了，“她现在怎么样了？”
“你们到底干了什么啊？”巴桑卓玛继续指责：“她现在都不告诉我了。以前我们可是什么话都说的，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他……到底做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
做了那一笔交易……
那一场他痛恨一生的交易。
因为这笔交易，他还被蒋希琅吐槽了两句：“你现在该怎么办，只能去哄人家了。毕竟这件事，真的不光彩。”
确实不光彩。
巴桑卓玛见他一直抽着烟不说话，问他：“我问你，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云丹一直骂你神经病，我分不清你们所说的好赖话。”
“你觉得呢？”
巴桑卓玛讥笑：“我觉得你是好人，但是现在我又觉得你是坏人。”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好人，又会觉得我是坏人？”
巴桑卓玛表示：“好人呢，是因为你帮我们买单了。坏人呢，很简单，因为你欺负我朋友了。”
“就这样？”
“没错，就是这样。”
高昶无奈。
“好了，我要回去了。”巴桑卓玛起身离开，“还有，你不要再往宿舍打电话了。”
高昶抬起头看她：“为什么？”
“你这样让她很没有面子，你知道吗？我告诉你吧，她哥哥和爸爸就是因为这样进监狱的，难道你也要让她看着你送监狱吗？”
巴桑卓玛头也不回就走了。
高昶震惊，原来巴桑卓玛算是她唯一知情人。
震惊的同时，他好像明白了范云丹的心。
接连好几天，他都没有再联系范云丹，甚至没有再来过书店。
范云丹其实并没有影响学习。
卓玛的那一句话，纯粹是气高昶的。
卓玛知道范云丹一向理智，只是面对这件事，她是真的哭了。
实实在在的哭了。
这件事一直纠缠到了六月份。
六月九号，是端午节。
蒋铭在端午节出乎意料地只让公司放假了一天。
以往可都是三天的假期，缩略了一天，一时之间高昶有一点慌乱。
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来到菜市场的花鸟市场找梁珏。
而这一次，他还看到了梁珏的父亲梁伟华。
梁伟华虽然六十多岁，但他的手脚却不太利索，一直用着拐杖。
他坐在收银台前，看着儿子忙前忙后。
他像是不记得事儿了，看到高昶来了也只是喊了一声阿旭。
阿旭……
说到阿旭，高昶想起自己好久没看到弟弟了。
或许，他应该去找一下弟弟了。
他打开黑色手机，朝着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是我。”
“没错，我是。”
“我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您这不是在临城嘛……”
“哦，您过几天调走回宿城了对吧。”
“但是我想，还是请您帮我找一下我弟弟，我这个身份不太方便。”
“好的谢谢您，麻烦您了。”
还是照旧关机，打开了白色的手机。
白色的手机信息很多，其中范云丹的消息依旧没有。
“高老板？”
梁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高昶转了过去，只见梁珏搬着一些东西，还不忘跟他打招呼。
“梁……梁珏。”高昶退了几步，给梁珏腾了个位置。
梁珏喊了一声爸，然后进了里面。
高昶走了进去，坐到老人家对面看着老人家。
他知道眼前的男人，那人就是孙伟华。
梁珏就是孙智杰。
他其实都知道，但就是不能说。
好友一向爱面子，尤其是十五年的牢狱之灾，早就让他们父子俩身体不如以前。
他内疚，他发誓一定要铲平蒋铭。
只是蒋铭身后有保护伞。
这个保护伞要是抓到了，他就能重回阳光之下，和范云丹正式相认。
老人家叫高昶：“阿旭。”
“阿旭？”高昶摆摆手，“我不是阿旭，我的名字念……念昶，就是敞开的敞那个音。”
“不是的，你就是阿旭。”老人家的手搭在拐杖上，“你就是阿旭，没有错的。”
梁珏说道：“爸，他不是阿旭，他只是跟阿旭有点像。”
“不是阿旭吗？我记得，阿旭就是长得这样啊。”
梁珏对高昶说道：“对不起啊，我父亲的记忆不好，他见到你，就想起我们邻居家小孩。”
“你们邻居？”高昶故意疑惑，“你邻居家小孩叫阿旭啊？”
梁珏颔首：“对，叫阿旭。阿旭是我朋友家的弟弟，比较皮……”
“他见过成年后的阿旭？”
“见过，但也就是一面……”
高昶有些激动，但不知道怎么说，默默地试探了一句：“在哪见到的？”
梁珏好像也没有怀疑他的问题，直接说：“庆南大学门口。刚好在那个时候，遇到了几个小混混围着他。我们那会儿刚出来，然后看到他求救，我就去帮了。”
“小混混？”
高昶记得庆南大学的门口很安全，没事哪里来的小混混。
“听说，阿旭好像欠钱了……”
“你们怎么知道是阿旭的？”
“哦，因为他叫我来着，起初我并没有认出来他。”
高昶故意懂了，然后说：“我明白了，大概是我跟他兄弟太像了吧。”
梁珏看了他一眼：“确实像，起初我一开始也没认出来。”
其实高昶知道眼前的男人不傻，毕竟他也是公安大学的学生。
早在他卧底之前，临城警局还跟着调来了一个人。
那人叫左岩，曾经负责过孙家父子案。
当年孙家父子案的证据整理，其中之一的签名就有他。
左岩五十岁出头，让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左岩脸上的那一道浅浅的抓痕，那是他跟着孙漪瑟来到警局的时候看到的。但如今随着时间的流逝，抓痕慢慢地就消失了，反倒是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五官。不苟言笑，很是严肃，而且平日里基本不会与人交流。高昶还没做卧底的时候，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左岩对他的教育就是摸爬滚打。
早在几个星期前，他联系到了左岩，请他核实梁珏的身份。
因为只有左岩，负责的是犯人相关信息的。
“老大，请你帮个忙……”
电话那一头的左岩，语气很冷漠，但听出了高昶的声音：“是543720吗？”
543720是连尚宇的警号。
“对，没错。”
“你是不是想问孙智杰的事情？”
左岩好像料到了他想问的。
“他怎么改名了？”
他由于比较着急，所以也没来得及问左岩怎么知道的。
“是这样的。他出狱之后，他只想好好生活。他跟我聊过，不想牵连妹妹，所以就请我办了一个临时身份证。”
“我就说，果然假身份证。”
“是这样的，我还把他们安排到了王家巷，你知道王家巷在哪里吧。”
高昶并不知道：“这个王家巷在哪，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春风南路。”
“这么近啊，那好吧，我先去一趟好了。”
“我问你，蒋铭最近，怎么样了？”
高昶回应：“放心，蒋铭最近没什么大动作。”
“那你一切注意。”
说完，左岩就挂了电话。
全程下来，高昶只感觉到了左岩语气的可怕。
既没有丝毫温度，也没有丝毫的柔和，而是全程阴冷。
这样的警察，想想都觉得害怕。
想到这，梁珏问他：“高老板，你有事吗？”
对啊，他来花鸟市场干嘛来的。
“有事。”
高昶抬头看他，说道，“方便抽根烟吗？”
梁珏看了一眼父亲。
高昶明白他的顾虑，说道：“我叫个人帮忙看着他……”
梁珏拒绝了，但给了他写了一串数字：“这是我电话，如果是聊租金，那么晚上您联络我吧。”
高昶并没有想要他的租金。
甚至，他都想免费。
梁珏继续说：“刚刚狗子哥来了，说要我交租金，但我一时半会儿还没有那么多钱。我回头给你写个欠条，我回头赚钱了，一一还给你。”
“智杰……”他低头贴近了梁珏的耳朵说道：“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梁珏本在写字，突然他的笔停了下来。
梁珏回应：“什么事？”
确定了答案，高昶又说：“晚上再说吧。”
晚上，直到八点多，高昶才把电话打给了梁珏。
在电话里，他叫他：“智杰，我好像喜欢了一个人。”
这时没有梁珏和高昶。
只剩下了孙智杰和连尚宇。
黑夜褪去了他们的表面，月光又让他们重现了昔日的内心。
孙智杰刚好哄睡父亲，他坐在巷子口发抖着抽烟：“是…我妹妹吗？”
这么多年了，他们第一次说着这般话。
“算是吧。”连尚宇也在抽烟，“我能喜欢她吗？”
电话那头先是叹气，然后是沉默，最后是询问：“你们俩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吧，但是我们没在一起。”
“嗯……是不是上次来花鸟市场的那个？”
“是啊。”连尚宇哽咽着，“我就是专门带她来的。”
孙智杰叹气：“你怎么能让她来呢？这个地方多危险，你知道吗？”
“我知道。”连尚宇开始道歉：“对不起智杰……”
“你没有对不起我。”孙智杰说道，“反而，我要感谢你，这些年一直有你。”
说到这，孙智杰的手开始不自然地颤抖。
“你的手继续去治疗，不要在意钱。”
“不用啦，这好不了了……”孙智杰很释然，随后说道：“以后别带我妹妹来了。虽然她长高了，长大了，但是这里实在危险。”
“我现在因为你妹妹的事情，我很烦恼。”连尚宇抽着烟，结果一股风飘来，他没来得及躲，烟一下子吸了进去，他一连咳嗽了好几声。
孙智杰询问：“你们怎么了？”
连尚宇把事情全部都告诉他了。
孙智杰还是如同以前性格那样：“你怎么能这样呢？我妹妹就是因为我们这件事一直怨恨，你还这样……”
“我是警察，这是我的工作，而且我这份工作，既然干了，就不能回头了。”
“那你想怎么做？”
孙智杰表示，自己已经十五年没见过妹妹了，她什么性格，他什么也不知道。
孙智杰说，只是从范雄嘴巴里透露，她的性格很好，也很可爱，就是性格爽朗，有话直说，不喜欢别人藏着掖着。
“她性格越来越像我爸了……”
连尚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怎么？”
“我爸当年，也是直接跟我妈说，不要藏着掖着。有的时候，越瞒着，反而对自己越不利。”
“那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去做。”
孙智杰却说：“你要问范叔叔。范叔叔目前才是她的爸爸，跟她一起生活了十五年，什么性格比我们清楚。”
“我问过了，范叔叔说我是混蛋。”
“我知道你的难处。但是你这样，确实是个混蛋。”
“她不知道我是卧底……”连尚宇捂着脸，“我根本没想让她知道。”
“那你清醒一点。你是一个警察，不像我……”孙智杰叹气，随后把头靠在砖墙上看着漆黑的天空：“我已经没了前途。你啊，别没了前途。听范叔叔说，你已经做这件事已经十年了，千万别为了她毁于一旦，明白吗？”
“可我已经是混蛋了。”
“你是警察连尚宇，你是警察！”关键时刻，孙智杰还是头脑清醒的：“我知道你喜欢她，我也支持。但是你既然做了，就没有回头路了。蒋铭的事情更要紧，你要明白，只要你完成了这件事，你就能光明正大在阳光之下了。不再是黑暗的蝼蚁，不再是黑暗的魔鬼，而是阳光下的天使。到那个时候，她要是还在叫你混蛋，我也不会饶了她的。”
孙智杰说到这，就连连尚宇也笑了。
“那我还是需要跟她道歉的。”
“当然，肯定要道歉的。”孙智杰说道，“如果你想真心实意道歉，那我教你一个方法，但我不知道是否管用。”
“说来听听……”
电话那一头，孙智杰告诉他了一个方法。
那一天，是二零一六年六月九号，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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