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连玉梅家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吃饭的时候，辛繁树发现其实范云丹还挺能说话的。
之前他怎么没发现呢……
在吃饭的时候，连玉梅给她夹鱼肉，她说她不吃，只吃鱼尾巴。
“鱼尾巴有什么营养，吃肉。”连玉梅很细心给她挑着鱼肉，还不停地说：“以前阿旭就喜欢吃肉，小宇喜欢吃鱼头，他们兄弟俩啊从来不争。哥哥听话，弟弟调皮，真的很好啊。只可惜，我丈夫去世之后，小宇太忙……”
范云丹吃着鱼肉，眼睛还在哭。
连勤和辛繁树都不知道她会哭。
吃完饭，连玉梅执意要送她，但她说：“阿姨，您若是想我来，我以后多来看您，看不好？”
连玉梅点头：“好啊好啊，你多来，好吗？”
“我会的。”范云丹使劲握了一下连玉梅的手，“阿姨，谢谢您，您做的红烧鱼很好吃。”
“你以后常来，阿姨多做。”连玉梅摸了摸她的头：“你真漂亮。”
“谢谢阿姨。”
范云丹鞠躬，答谢两位阿姨。
七点多的昭南华庭，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
周围的广场舞音乐声开始在紫藤架一旁响起，灯被打开，很是亮眼。
范云丹即使被辛繁树送回家，她也一句话没有。
送范云丹到楼下，辛繁树示意她：“你家门口有人。”
范云丹看了一眼，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知道了。”范云丹谢谢辛繁树：“今天谢谢你，我以后……”
“别说了，我知道。”辛繁树把东西交给她，“你以后别哭，好不好？”
范云丹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我心疼……”辛繁树抓住她的肩膀，“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范云丹松开他：“对不起繁树，有的事情，不是你想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那这么久了，你还是在维护那个男人吗？”
范云丹笑笑：“不是的。而且，那个男人什么样，是他自己的事情。”
她停好自行车，拿着东西：“有的时候，我们不要强求。”
辛繁树朝着她喊：“那你真的喜欢他吗？”
范云丹转身看他，只见他把自行车弄到一边，朝自己跑了过来。
“你知道不知道，当时我看到你跟他在一起，我真的很难过。”
“他……”范云丹好像发现他说的跟自己想的不是一个：“你说阿旭吗？”
“对，就是那个男人。”辛繁树说道，“你怎么可以喜欢他？”
“我……”她发现他好像误会了，“我不喜欢阿旭啊，你是不是搞错了？”
辛繁树发现自己白担心了。
当然，他心里说的那个男人，他始终没说出口。
那人并不是阿旭。
只是他利用了这次对话，排除了一个人。
“对不起，我今天太激动了。”辛繁树说道，“你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我来陪你去书店。”
范云丹回应：“不用，明天我不去。”
辛繁树简单地哦了一声，然后骑车走了。
范云丹一个人走回门栋，看到了门栋牛奶箱旁的男人。
她朝着他跑了过去，一把抱住。
他吓了一跳：“我抽着烟呢，小心烟蒂……”
“我从来没发现，我原来早就喜欢你了。”
他的左手手臂抱住她，右手把烟扔了：“诶呀，那个男的有啥好的……”
“我告诉你，我今天遇到了阿旭，他对我……”
她没有留意他的脸色，只是知道他突然发疯地看着自己的皮肤，四处在寻找什么。
“你……”
范云丹在黑夜里看不清他的脸，借着微弱的路灯，她看到他脸色很不好，像是怕什么。
“放心，阿旭没有咬我。”
随后，他又紧紧地抱住她。
“那就好。”
“我问你个问题，你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好人。”
“嗯，那就够了。”
“你不怀疑我是个骗子吗？”
“我一直没有怀疑过。”
“云丹……”
“高昶，答应我，永远不要低下你的头。”
他把她抱得更紧。
“能不能亲我一下……”
过了许久，范云丹主动提了这句话。
他放下她，隔着暗暗地路灯看着她。
“你不觉得我虚伪吗？”
“真的很虚伪。”
“你不觉得我很猥琐吗？”
“确实不猥琐。”
“你不觉得我在害你吗？”
“你若是真的害我，我现在也是一个瘾士了。”
“你认为我在真心对你吗？”
“我认为是。”
这几个问题，她换来了一个吻。
那个吻，不再是蜻蜓点水。
他紧紧地抱住她，吻得很用力。她闭起眼睛，抱住了他那厚实的后背，她感觉到他的后背笔直而坚挺，享受着这仅有的美好。她陶醉了，她感觉自己的身体火辣辣的。她发现自己的舌头被触碰，正在一步步接触她身上每一处肌肤。他很有力气，也很激动，就像周围的事情，都跟他无关一样。
“我有个事交代你。”
过了许久，高昶放下她，并擦着她嘴角刚刚溢出的口水。
“你说。”
“一，好好照顾自己。二，帮我照顾阿……阿旭的妈妈。三，你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
“你要去哪？”范云丹紧紧地拉着他的手，“你是要去该做的事情吗？”
“这个事情，向来没有该不该，而是对不对。”
“那阿旭那边怎么办？”
“我会看着他，他要是敢欺负你，我第一个干了他。”
“你会吗？”
高昶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又圆又亮，“我会。”
她没敢说内心的答案。
“嗯……你要去多久？”
“一个月，我一个月后回来。”
“去哪里？”
“这不是你该问的。”
“对不起。”
“你道歉的样子，真的像个孩子。”
“我本来就比你小，不是吗？”
“小十三岁。”
“是……”
路灯下，她看清他今天穿着，粉色T恤配粉色帽子和卡其色阔腿裤。
“这么骚……”
“哪里骚？”
“你居然穿粉色。”
他用手环住她的细腰：“只为你。”
只为你……
回到家，范云丹恍恍惚惚的。
乔蔓萍上来就说：“丹丹，你总算回来了。”
她一把抱住养母：“妈……”
她又哭了。
“妈……”
“怎么了这是？”
“妈，我真的好乱啊。”
乔蔓萍看着她的脸色，还有扯开的衣服，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啊，不是出门还好好的？”
“妈，以后出门，你和爸陪着我，好不好？”
“怎么了这是？”乔蔓萍不是很明白，她说：“谁欺负你了？”
“我今天碰到了瘾君子……”范云丹抱住养母，“我从来不害怕这些，但是一遇到了，真的害怕。”
范雄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看到范云丹的表情，很是奇怪。
乔蔓萍低头示意她先去洗澡，她会跟范雄说清楚的。
范云丹点点头，然后低头示意养父，接着进房间去了。
范云丹把睡衣和毛巾拿去洗手间，随后开始洗澡。
见到女儿去洗澡了，乔蔓萍把丈夫拉到客厅，说了刚刚范云丹发生的事情。
“老天爷，真的假的？”
范雄很是激动，“老子一枪把他毙了。”
“老范，你别那么激动，现在没事。”
“她刚刚还说什么了？”
“说以后出门，让我们陪她。”
范雄叹了一口气：“今天第一次见到真的，肯定会害怕。”
“毕竟她不是像涓涓那样，所以……”
“不要提涓涓了，涓涓，是我害的。”范雄低下头，“是我害了我的女儿。”
乔蔓萍安慰丈夫：“我的女儿是为百姓牺牲的，嗯？”
范雄点点头。
“我们现在，就是要把老孙的女儿照顾好，这不是你一直答应老孙的吗？”
“是啊，我答应过他，一定要照顾好他的女儿。”
“对了，他们最近怎么样了？”乔蔓萍说道，“找个时间，我们带漪瑟去看他们吧。”
范雄低头说道：“已经出狱了，尚宇给他们找好工作单位了。”
“那就好。”乔蔓萍说道，“这几天我就在家了，我不让她出门了。”
“也好。”范雄点头表示同意：“你这几天看着她，我怕她精神恍惚。”
在洗手间里，高昶和连尚旭的记忆几乎重合在她的脑子里。
她摸着自己的嘴唇，感受着高昶的余温。
他要走了，她是否要去送送他。
罢了，别去了，怕危险。
她脑海里一直有个答案。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份答案。
她只希望自己能够一直等，一直等。
可她记得，明明是他要等自己的。
可是为什么现在反过来了……
她第六感一向很准，但这一次，准的有点离谱了。
过了一会儿洗完澡，她收到了一条微信。
微信是高昶的，是这样写的：【我还在楼下，你出来一下，我把你爸的衣服还给你。】
她从洗手间外的窗户看去，隔着围栏，他确实还在。
她换上了小熊的睡衣一整套，便跟养父母说：“我出去丢个垃圾。”
但她手里没带垃圾，养母还想着再说什么的时候，门已经关上了。
乔蔓萍表示担心：“我怕她出事。”
范雄却说：“没事的，她应该走不远。”
就在几个小时前，高昶联系了范雄，跟他说了最近的情况。
范雄告诉他一切小心，一定要把自己照顾好。
高昶明白，同时跟他说了自己对范云丹的心意。
“我知道了，蒋铭那边应该快结束了。”
“大概，一辈子也不会结束了。”
范雄笑道：“会的。”
“那如果结束了，我可以跟她在一起吗？”
“这你不应该问我，问她爸爸和哥哥。”
“你也是她爸。”
“就是养父，不足以挂齿。”
范云丹轻轻地走下楼，她不敢叫，只好沿着路来到了围栏旁边。
“你没走？”
范云丹看到他靠着车门在抽烟，他不忘地把袋子交给她：“衣服给你。”
他给她的时候，嘴巴还在笑。
“笑什么？”
“你这样好像监狱里的犯人。”
范云丹白了他一眼：“神经病。”
“不说了，我得走了。”
范云丹想抓住他的衣服，但是扑了个空。
“你……”
她又想说什么，但最终咽了下去。
高昶好像明白她还有话，然后又从车里拿了一个中等大小的礼物盒子交给她。
不过他提醒她，要十月份再打开。
“十月份？这么久吗？”
“是啊，就是十月份。”
“那你不是十月份就会回来吗？”
“不一定，可能还会更久。”
“那你注意安全。”
“知道了，小十年都过来了。”
她望着他的背影，一时半会儿，她不知道叫他哪个名字，他才会回头。
“诶！”
她叫住他，他已经开动了车，又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能不能，再亲我一下。”
他坏笑道：“等我下次回来，就床上见。”
“神经病。”
“就是神经病才喜欢你啊。”
“白痴。”
“就是白痴才赖着你啊。不过，现在我不是白痴了。”
他开动车子，很快就走了。
她目送他离开了这条路。
很快，车就不见了。
车走了之后，她拿着袋子上楼。
回到家，范雄故意弄着气氛：“去哪了，居然还收到礼物了？”
她把袋子交给养父：“礼物没有，衣服倒是有，给您的。”
然后，她就拿着盒子走进房间，将门反锁。
范雄看了一眼：“这不是我的衣服吗？”
乔蔓萍却说：“我说呢，收衣服怎么少了一套……”
范雄好像明白了。
他搂着妻子：“走吧，回去睡觉吧。”
“那漪瑟……”乔蔓萍还是很担心，“我去看看她吧。”
范雄却说：“别打扰她。”
可是乔蔓萍还是很担心，她先是敲敲门，然后问：“漪瑟，妈妈可以进来吗？”
她看了一眼乔蔓萍：“妈，您进来吧。”
乔蔓萍用钥匙进去了，范雄回了自己的房间。
乔蔓萍看着女儿躺在床上，问她：“发生了什么？”
“妈，我……我有个事儿一直瞒着您。”
乔蔓萍躺在她一旁，搂着她：“说说。”
“您还记得之前的小高吗？其实那一天他不是来上洗手间的，他是来看我的。”
乔蔓萍故意想了想：“嗯，然后呢？”
“第二天，他来我们家住了，但我让他睡客厅了。”
“所以你爸爸的衣服，就是他穿走了，对不对？”
“是……”范云丹看着养母，“妈，我对不起您。”
乔蔓萍表示没关系：“没事啊，我们漪瑟长大了。”
“妈，您喜欢他吗？”
“说不上来喜欢吧，毕竟只见过一次，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妈，您觉得，嫁给一个警察好不好？”
乔蔓萍说不上来，她只说：“以妈妈的经验，我觉得我这辈子过得还算好。”
“爸当时去了您家，也是这样吗？”
乔蔓萍却说：“他和你姥爷喝酒，结果俩人喝醉在客厅了。”
范云丹轻轻地笑了。
“姐姐有没有对象啊？”范云丹问着乔蔓萍，“我好像没听您们说起过。”
乔蔓萍还真的仔细想了想。
“你姐跟我说过，有一个好感的男孩子，想带给我看。但是……那个男孩子后来好像没有消息了。”
“是谁？”
“她没说，反正我能从她的表情来，她很喜欢他。”
“姐姐走了，那个哥哥一定很难过吧。”
乔蔓萍却不认为：“如果真的难过，他也要来看一下涓涓……这么多年了，一次也没有。”
“这样吗？”
范云丹看着乔蔓萍，她的状态从去了旅游之后好了很多。
“睡吧漪瑟，妈哄你睡。”
“妈，您会唱歌吗？”
“会啊，你小时候，不是都这样唱歌哄你睡吗？”
“我想听歌。”
“你想听什么？”
范云丹仔细想了想，然后说：“我不记得怎么唱了，只记得一些词……”
范云丹轻轻地哼了几句，乔蔓萍说道：“这首歌有点难度，让我想想怎么唱哈。这首歌，好像并不适合睡觉的时候听诶。”
“可是我喜欢。”范云丹说话声音很小声，“但我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了。就觉得很好听，睡觉的时候感觉一下子就能睡得很好。”
乔蔓萍就像小时候那样轻轻安抚她的后背，不忘说一句：“好，妈妈想一下哈……”
过了许久，乔蔓萍才慢慢唱了起来：“雨夜花，雨夜花，受风雨吹落地。无人看见每日怨嗟，花谢落土不再回。雨无情，雨无情，无想阮的前程，并无看顾软弱心性，误阮前途失光明……”
还没等她唱完，范云丹已经睡着了。
那一天，是二零一六年八月一号，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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