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桑卓玛的第十五个电话的催促下，范家人决定收拾好行李，来到了康定。
起初，是辛繁树告诉巴桑卓玛最近范云丹心情不好。
巴桑卓玛知道后，第一反应就是让她去康定转转。
毕竟这块饼，总不能大学毕业后才能兑现吧。
由于上次的事情，范云丹还心有余悸，所以养父母不放心，选择跟她一起去康定。
去往康定的火车是一天，范云丹买好了两张下卧铺和一张中铺的八号火车票，和养父母一同出发。
在火车上，哐当的声音让她睡不着，她也只好把下载好电影拿出来看。
她也就下载了五部电影。本想去康定的五天一天看一部的，但后来发现自己还是下载少了。
她闭着眼抽了一部，却发现是《这个杀手不太冷》。
她本想和高昶一起看的。
在火车包厢里，周围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唯独她这个包厢里有着微弱的亮光。
她看了还不到一半就困了。
于是她放好电脑，举着手机，试着去洗手间。
她其实还是很害怕当初阿旭的情况。
面对阿旭，她不知道他会捅多大的篓子。
她来到洗手间，把门锁上，看着镜子前的自己。
有那么一刻，她感觉高昶在后面。
又有那么一瞬，她想起了哥哥。
她对家庭旅游的记忆并不深，但唯一记得，是养母唱的歌。
养母虽然是个语文老师，但有着一副很好的歌喉。
她还记得，养母唱的歌叫《坐着火车去拉萨》。
坐上了火车去拉萨
去看那神奇的布达拉
去看那最美的格桑花呀
盛开在雪山下
……
这一段，是她唯一记得的。
在此之前，她还是孙漪瑟的时候，并没有去过旅游。
外面的山有多高，水有多长，她都不知道。
她回忆起哥哥孙智杰经常把她抱在怀里做地理题。
在哥哥的作业上，她看到了国内的各种景点。
哥哥给她一一介绍书里的内容：故宫、布达拉宫、黄山、武夷山、敦煌莫高窟……
她还记得哥哥的地理成绩特别好，全都是红勾勾。
不仅如此，哥哥的绘画也特别好，每次地图的画图题，她都有看过家里贴着的地图对照，都是一模一样的。
“我们瑟瑟，长大要去哪里玩？”
哥哥抱着她，看着中国地图。
她指着地图下方，“这儿。”
“唔，琼州啊……那里可热了。”
“哥哥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就不热了。”
“去这里好不好？”哥哥指着左边的一处，“这里四季都如春。”
“这是哪里啊？”小漪瑟看着哥哥指的位置，她不认识字。
“昆弥。”
“昆弥……”
如今回想起来，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一样。
她看着空荡荡的微信和联系电话，高昶一个电话也没有。
她知道，他很忙。
或许，自己是应该出去走走了。
电话此时响起，是辛繁树。
“喂，你到了吧？”
范云丹却说：“是你跟卓玛说的吧。”
“是我说的。”辛繁树吃着香蕉，不忘说了一句：“我看你，是应该多出去走走。”
“谢谢你啊，我这一次去一个礼拜呢。”
“没事，而且你应该去看看，那里真的很美。”
“你来过吗？”
辛繁树表示没有，然后说：“但我去过拉萨。”
“拉萨？”范云丹笑道，“那边肯定缺氧吧。”
“缺，很缺。”辛繁树说道，“我妈都躺了好几天呢。”
“我先洗个脸，我好困了。”范云丹说道，“过几天再聊吧。”
“没事，你好好玩，回头发照片到朋友圈哈。”
说到朋友圈，范云丹打开微信，看了一眼高昶的朋友圈。
依旧没任何东西。
有的时候她真的很佩服他沉得住气。
挂完辛繁树的电话，又接到了卓玛的电话。
“喂，我的小姐，你到哪里了？”
“明天下午三点才到呢。”范云丹用着扬声器，然后把手机放到洗手台上：“你来接我吗？”
“这不是废话。”卓玛在电话里笑，“你终于来康定了，我肯定要最高规格接待你啊。”
“我爸妈也来了，他们……不放心我。”范云丹说道，“而且，我们订好酒店了。”
卓玛愣了一下：“什么，你居然订好酒店了？这怎么行，住我家。”
“我爸妈不还在嘛，不方便吧。”范云丹说，“而且你爸妈也忙，不是说秋收什么吗？”
“你记错了吧，我没说过。”卓玛在电话那一头看着电视，“范云丹，你这一次来就要好好玩，什么都不要想。我就不信了，康定这么好的环境，就不能帮你洗涤心灵了。”
“好啦，明天见。”
“明天见。”
洗完脸，拿着手机，打开门。
她出来的时候，刚好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一个人。
由于灯光暗，加上走廊比较黑，她没看清。
只感觉这个人是个男人，因为肩膀比她壮实许多。
她微微道歉，男人也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走回包厢，躺在下铺。
她试图让自己闭着眼睛。
但失败了，她睡不着。
火车哐当的声音，让她想起了和高昶在家的那一晚。
她心想，如果自己邀请了他睡房间，她会不会那一晚就不是女孩子了？
但想了想，就算了。
她不知道高昶去了哪里，她也不想知道。
可是随着康定越来越近，她却很想知道。
“嗯……明天一定是个很好的天气。”
果不其然，第二天的景色，全程太阳。
卓玛此时发来微信：“报告今天温度，十到二十二度，请范小姐记得穿好长衣外套。”
所幸她早有准备，穿了一件白色衬衫配了一件绿色马甲针织背心和牛仔裤。她把白色衬衫的衫尾束进了牛仔裤里，然后微微撸起袖子，最后在外面加了一件带绒的外套。
随着目的地要到了，她叫着养父养母，准备下车了。
乔蔓萍问她：“外面冷吗？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妈，您这衣服很合适。”范云丹笑道，“等会儿卓玛来接咱们。”
范雄从中铺下来，不忘说一句：“去别人家要礼貌明白吗？更何况他们还是少数民族，你明白一些基础规矩没？”
所幸她早有准备，她拿起笔记本说道：“在久别的老朋友重逢之前，我们要相互碰头或者拥抱或者问候德莫或者扎西德勒。不能随便跨或者踩别人的衣服，不能用缺口的碗，不能把脚和臀部放在桌上，更不能吃狗肉和马肉……”
乔蔓萍笑道：“你还早有准备啊？”
“那当然了，我可不打无准备之仗。”
半小时后，火车停在了最后一站康定站。
他们行李不多，一共两个小箱子。
母女俩一个，范雄自己一个。
他们一人背着一个背囊，里面都是给卓玛一家送的礼物。
在火车窗上，她看到卓玛家的一群人正在给她打招呼。
不仅如此，还有横幅。
“天哪……”范云丹有些尴尬，“她可真的什么事都干得出。”
走下火车，巴桑卓玛立刻冲过来，跟她拥抱。
巴桑卓玛的弟弟也在她后面，奶声奶气地叫着姐姐好。
巴桑卓玛的父亲也来了，先是跟他们一一致意，然后献上哈达。
巴桑卓玛父亲握着手跟范雄自我介绍：“您好，我是巴桑卓玛的父亲，次仁德吉。那位是我的夫人，德吉梅朵。”
“你好卓玛爸爸，我是范云丹的爸爸范雄，这位是我的太太乔蔓萍。”
两对父母一见如故，一下子走到了前面。
范云丹看着巴桑卓玛的弟弟，蹲下来问他：“小弟弟，你几岁了？”
小弟弟操持着他们藏族人特有的普通话口音说道：“我叫普布，我九岁了。”
“卓玛，我记得你说，你是不是出生在星期五？”范云丹看着巴桑卓玛，挽着她的手问着她。
“对。”巴桑卓玛说道，“我弟弟出生在星期四，所以我爸给他取名叫普布。”
巴桑卓玛弟弟普布跟巴桑卓玛有着一模一样的眼睛，好看又有神。
不同巴桑卓玛的热情，弟弟显得极为害羞，还用藏语跟姐姐说话。
但是姐姐不理他，而是用普通话说：“爸爸不是说了，要用普通话。”
普布答应着，然后用普通话说：“姐姐，这个姐姐真好看。”
“好看吗？”范云丹笑道，“没你姐好看。”
普布摇摇头：“我姐姐真的很纽（丑）。”
巴桑卓玛拉着他的手，才不管他这些小家子脾气。
范云丹小声说道：“你吓到他了。”
“哪有，你等会儿回家就知道了，他有多顽皮了。”
走在康定站，范云丹突然觉得有一股很好的空气朝着自己的天灵盖席卷而来。
那种空气，像是把自己的心情得到了释放，很是美好。
范云丹问她：“你家住哪呢？”
“新都桥附近。”巴桑卓玛说道，“我家开了家民宿。”
范云丹想了想，她好像订的民宿就在新都桥附近。
她把账单交给巴桑卓玛看，巴桑卓玛笑道：“这就是我家的，看来我们注定是一辈子的朋友。”
“那你平时住哪？”
“离民宿不远，但是为了方便照顾家里还是住在民宿了。”
其实康定站离巴桑卓玛的家并不远，走路也能到。
可不知道为什么，范云丹觉得特别远。
不比养父母的精神，她的疲惫感特别重。
她知道，她可能是缺氧了。
好不容易熬到民宿，她已经支撑不住了。
巴桑卓玛连忙扶着她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你昨天一晚上没睡吗？”
“没怎么……”范云丹接过氧气罩，“我好困，又好累。”
“对了，我问问你，你和那个人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范云丹没有说话，而是摇头。
“分开了？”
范云丹继续摇头。
“异地了？”
这一次范云丹点头了。
“你们在一起了？”
范云丹又摇头了。
“那……到底是什么？”
“你管呢。”
范云丹扫了一眼房间，不大，但是床很舒服，她真的想睡觉。
巴桑卓玛看到她眼皮子在打架，说道：“你在我这睡一会儿吧，等睡醒了就应该吃饭了。”
“好，我睡一个小时。”
“别吧，你还是睡到自然醒吧。”巴桑卓玛帮她换上拖鞋，“对了，你们在一起那个了没有？”
“哪个？”
“就是……那个。”
巴桑卓玛不敢大声叫，只敢嗯嗯啊啊的形容。
“没有。”
“那就好。”巴桑卓玛叹气，“你还年轻呢。”
“确实……”
范云丹状态好些了，直接倒头睡了。
见范云丹睡了，巴桑卓玛轻轻地把门带上了。
乔蔓萍此时走过来问情况，卓玛回应：“阿姨，她应该不是缺氧了，她是困了。”
乔蔓萍看了一眼：“昨天这孩子就没怎么睡好。她去洗手间太久了，我都怕她出事。”
“怎么了？”卓玛很心疼，“她受什么罪了？”
乔蔓萍没有明说，而是对卓玛开始叮嘱：“这几天，麻烦你好好带她出去走走，多拍点照片。”
“知道了阿姨。”卓玛答应着，“我本来就想约着她来玩了。”
“卓玛，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我希望你能好好陪陪她。”
“那你们呢？”卓玛问道，“我爸妈带你们吗？”
“对，没事，我和你叔叔在民宿等她也成。主要这一次出来，就是为了多陪陪她……以前她还小的时候，我们就忙疏忽她，我们希望多陪她出来走走。”
卓玛明白了，接着说：“阿姨放心，我会和弟弟带着她到处玩的。”
卓玛示意弟弟，弟弟也说：“阿姨放心，我会好好对漂亮姐姐的。”
乔蔓萍摸着他们俩的头：“真乖。”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范云丹醒了。
她是被外面的烟花惊醒的。
外面噼里啪啦，房间里寂静到只有她自己的喘息。
她又吸了几下氧，然后换了一身衣服。
她扶着墙慢慢走出来，看到了小普布：“姐姐，你醒啦？”
范云丹点点头。
“那我去告诉阿佳啦，告诉她你醒了。”
“阿佳啦？”范云丹疑惑，但想起来卓玛曾经教过她：“是你姐？”
“嗯嗯，是姐姐。”小普布拉着她的手，“姐姐在给你准备藏族服装呢，我带你去。”
走到一个房间，巴桑卓玛正在背对着她整理着衣服。
“阿佳啦！”小普布叫着巴桑卓玛，“丹丹姐姐醒了。”
巴桑卓玛转过身，看了一眼范云丹。
她托着范云丹下巴说道：“嗯，气色好了点。”
然后吩咐她换衣服：“你去旁边更衣室把这个换了吧。”
“这是什么？”
但范云丹发现，她说了一句废话。
这衣服，跟巴桑卓玛身上穿的差不多。
“算了，我陪你进去吧。我怕你不会穿……”
巴桑卓玛不忘嘱咐弟弟：“帮我去看着。”
小普布拿着糖点点头，然后站在了门口。
趁着换衣服，范云丹说道：“上次谢谢。”
巴桑卓玛笑道：“有什么好谢的，我只是帮你们更进一步而已。”
“你真的很会。”范云丹的脸慢慢变得滚烫，“我和他有亲吻，这算不算进步？”
“那就好啊。”巴桑卓玛帮她整理着衣服，“我算不算唯一知道你秘密的人？”
巴桑卓玛的秘密，就是她其实不是范家女儿。
“算，但你不要……”
“我知道。”巴桑卓玛说道，“我爸妈不知道。刚刚我阿爸还说，说你长得跟阿姨很像。”
“其实我跟你说，我第一次见到她，也觉得她跟我妈妈有点像。大概，有母性光辉？”
巴桑卓玛帮她弄齐衣服，还不忘地跟她弄着头发：“你头发不够长啊，我还想着帮你编头发呢……”
“戴发饰总能戴住吧？”看着镜子前的自己，范云丹不太认识了：“这是我吗？”
巴桑卓玛笑道：“你底子好，穿什么都好看。”
巴桑卓玛帮她拿着衣服走出门，扶着她来到镜子前的椅子坐好：“我帮你化一个藏族的妆吧，我觉得你很适合。”
“我以后……好想来康定结婚。”范云丹说道，“今天看到这个景色，我都不想回去了。”
“那就留下呀。”巴桑卓玛帮她画眉，不忘惊叹几句：“你知道不知道，你眉毛是真的好看，居然是天生的落尾眉诶。”
“是吗？”
平时范云丹不怎么涂任何粉黛在脸上，加上她皮肤好，所以即使化妆也是看不出来。
“我说，你知道不知道辛繁树喜欢你啊？”
“我知道。”
“那你拒绝他了没有？”
“拒绝了。”
“那就好。”巴桑卓玛帮她弄了些腮红，“嗯，这样好多了。”
范云丹看了一眼，笑了。
巴桑卓玛给她递来一碗酥油茶：“你喝点吧，你应该有点渴。”
她喝了一口脸色凝重，显然是不习惯。
这时，小普布跑进来对她们说道：“快看呐，烟花。”
只听到一阵阵烟花的声音从外面的平地上传来，还能看到篝火。
篝火旁，他们看到一群人围着坐，好像在唱歌跳舞。
都说五十六个民族，五十五个会跳舞，汉族只负责鼓掌。
“卓玛，你会不会跳舞？”
“废话，你小瞧我了。”巴桑卓玛把头饰微微放在范云丹的头上，最后示意范云丹拿出自己的手机：“来，我帮你拍一张。”
范云丹把手机交给她，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她，明眸皓齿，容貌娟好，朱唇粉面，尽善尽美。
反正在卓玛看来，所有的成语都用上都无法形容这一次大杰作。
卓玛带着她来到篝火现场。刚好乔蔓萍结束了自己的舞蹈。
次仁德吉冲着范云丹喊道：“丹丹，你不知道你妈妈跳舞，真的很好呢。”
范云丹不好意思地回应：“我没想到我妈会跳舞啊。”
范雄笑道：“你不知道你妈的技能，还多着呢。”
可是在范云丹的记忆里，只剩下了养母是小学语文老师这个技能了。
普布见状，开始烘托气氛：“丹丹姐姐跳一个，跳一个，跳一个……”
随后，越来越多人开始拍掌，包括养父母也在鼓励她。
就连巴桑卓玛也开始趁着机会鼓掌支持了。
范云丹站了起来表示：“我不太会藏族舞，但我记得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以前女主角跳的舞还不错，我学过一点点。”
德吉梅朵说道：“既然来了，就表演一下吧，没关系。”
范云丹仔细想着那个电视剧里面女主角跳舞的片段。
记忆里，女主角是科尔沁人，跳的是蒙古族的舞蹈。
“那我来了。”
她努力深呼吸，凭着十几年前看的电视剧记忆，开始跳了起来。
她跟了范家生活后，乔蔓萍曾带过她陪自己学过一段时间的舞蹈。
其实也就几堂课，后面就没有跳过了。
此时的她，嘴巴里默默地唱着养母唱过的歌。
闭上眼跳着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他也在现场一样。
她跳的更卖力了。
随着烟花又响起，她睁开眼，舞蹈结束了。
周围是一片又一片掌声。
她知道，她没有跳错步伐。
巴桑卓玛拍着的掌声最大。
就在刚才，她全部录下来了。
普布说道：“姐姐，你真厉害。”
巴桑卓玛把她拉到一边：“你知道你刚刚什么样吗？”
范云丹拨了一下自己的发饰：“什么样？”
“特别像格桑花。”巴桑卓玛说道，“我想，要是那个人看到了一定特别开心。”
“嗯……”
范云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还有啊，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啊？”
巴桑卓玛低头耳语着，范云丹惊了。
“真的要这样吗？”
巴桑卓玛眨眨眼：“是啊。”
她掏出手机，开始犹豫。
“算了。”范云丹放下手机道，“他如果惦记了，会发消息的。”
范云丹仰头看天，只见烟花还在绽放，而她的内心开始泛起了波澜。
过了许久，她心里默念道：“高昶，七夕节快乐。”
那一天，是二零一六年八月九日七夕节，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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