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好像来的特别早。
已经九月中了,临城的温度悄悄降低了。
早上起来,她就打了一个喷嚏。
一起来发现,她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到了地上。
仔细想着昨天,她也不记得了。
只记得她很早就睡了。
卓玛也起来了,看了她一眼:“云丹,今天咱们要去阶梯教室,要去听毕业论文课。”
她答应着,捂着脑袋进了洗手间。
她脑袋很沉,但还是坚持洗漱、换了衣服。
见她穿的如此少,卓玛说道:“你换一套吧,刚刚我看天气预报,今天天气才十八度。我说的是,最高温。”
一个室友抬起头,睁开惺忪的睡眼:“为什么变得那么冷了?”
“全球气候变暖吧。”卓玛把衣架收好,“我也不知道。”
她站直身,找了一件紫色卫衣搭配牛仔裤,背着书包和卓玛出门了。
去食堂的路上,她全程挽着卓玛,一句话也没说。
她隐隐记得卓玛好像有跟她说话,但她听不清。
走到食堂的楼梯上,若不是挽着卓玛,她可能下一秒就要摔了。
“云丹。”卓玛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好像有点热。”
她说自己没事。
卓玛给她打了早餐,自己则吃着民族特色餐。
可是全程下来,卓玛发现她只用勺子一直舀着碗里的粥,一口都没碰。
“你吃一点。”卓玛递上盘子上的包子,“你吃一口,不然等会儿上课要讲很久,你就吃不了了。”
她点头,然后轻轻地咬。
“你昨天晚上,说梦话了,你知道吗?”
她抬起头看着卓玛,只感觉卓玛是一道幻影。
“我不知道。”
“诶,你若是想人家,干嘛不给人家打电话。”
她好像瞬间清醒了。
“什么?你说什么?”
“你昨天梦到他了,一直在叫他……我看你可怜,没好意思叫醒你。”
卓玛吃着早餐,然后又说:“云丹,你不要勉强自己,有的时候这种恋爱是挺煎熬的。”
“可我没有和他在一起,又有什么开始之说?”
卓玛惊呆:“真的假的?你们……居然没在一起?”
“从未有过。”
“那……”
“就当暧昧吧。”
“好一句暧昧。”卓玛冷笑,“你们就是胡闹。”
确实胡闹。
现如今,她在自己问自己。
她到底以范云丹自处,还是孙漪瑟。
她并不知道。
但她知道,现在她还是范云丹。
毕竟,这名字也跟了自己十五年。
若是别人喊她孙漪瑟,她还不是很习惯。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卓玛发现她在分心,但想了想她有一点近视,就没有当回事儿。
因为她有时候会微微眯眼睛。
“卓玛,我问你,上次你跟那个谁,有说什么吗?”
卓玛说道:“没说什么。就是说,你因为他的事情很难受。”
她没有怀疑卓玛。
她一向相信卓玛。
卓玛做事谨慎,而且明白什么话可以说,什么不说。
卓玛看到她这般模样,心疼地说道:“要不你就别去上课了,我感觉你等会儿要支持不住。”
她表示没事。
好不容易熬到阶梯教室,她直接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她坐在窗边,看着窗帘在随着风慢慢舞动,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秋风瑟瑟,但不影响她对他的思念。
她只是默默地摸着自己的嘴唇,闭起眼睛,想着那一晚。
他的身材真的很好,流了汗的模样,就像融化的巧克力。
她个子跟他有一些差距,所以他下半身什么感觉,她都知道。
她只记得他亲的很用力,下半身慢慢靠近自己,快要把自己的裤子弄破了。
她不敢摸,只敢抱。
那一块凸起,她始终觉得扎进了自己的身体。
虽然不痛,但让人感觉精神。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让她心动成这个样子。
她还记得小时候的时候,在他家杂物房。
他说了一堆话。
别的没记得,她只记得她上心了。
在福利院那一年,她一直在等他来接自己。
可是没有等到,只等到了养父母。
她没有怨恨他。
因为她没有资格怨恨。
只是那一晚,她亲着他,他贴着她。
他就这么靠在墙边,摸着她的脸,她的耳朵……
他没有很过分的动作,只有着过分的吻技。
她和他,还差一个名分。
只是,他们俩都彼此不在乎。
那场梦,越来越远。
现实,越来越近。
一个身穿西装、大概四十岁左右的男老师走上讲台,开始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你们的毕业论文指导老师,我姓李。面对这节课,我想大家早有耳闻。所以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我们将会两周在学校见面一次,单周你们可以在宿舍研究论文,双周我们将进行一对一抽取聊天进展。不要担心是否重复,因为名字我抽一个就会舍掉一个名字,所以你们一个也不能跑。况且,这个占据你们的毕业分数,能不能毕业也靠着这个。这学期,我们论文课分两个部分,分别是实习介绍和毕业论文指导。前面指导我已经讲完了,后面就是实习介绍。”
李老师请了一个同学把讲台上的资料发了下去,一边说:“今天,我给你们布置的作业,就是设计一个属于自己的简历。可以没有经验,但一定要有个大概的框架,有了这些,你们就可以知道如何面试。按照学校的规定,我们都是下学期参与实习,所以在上学期的时候,你们一定要最起码把你们的论文完成一半。”
一个同学举手:“那么老师,我们要写多少页呢?”
李老师一边不忘扫着周围溜号的同学,一边准备回答该同学的问题。
最后,他的眼神扫向了坐在一旁趴在桌上的范云丹。
“二十页,但是最多可以写三十。”李老师很生气,他咬咬牙,把粉笔弄断了:“但你们也要专心听讲,因为我,只、讲、一、次。”
巴桑卓玛看到不对劲,连忙推了推她:“云丹,老师来了。”
范云丹连忙坐好,看了一眼走过来的李老师。
“这位同学,麻烦你刚刚把我说的话说一次。”
范云丹虽然身子感觉很重,但她隐隐约约还是听了一些东西的:“老师,您说了,毕业论文在二十到三十页之间,不建议我们上学期实习,建议我们上学期主要写论文。”
见她也听了一些,李老师不再生气,而是说:“我的课,不允许趴着。”
“好。”
下一秒她坐下,然后用手托着下巴。
李老师告诉她:“下一次,请端正好你自己的态度。”
“嗯。”范云丹的声音很小,只有她自己能听到:“谢谢老师。”
李老师走下去入讲台,开始讲毕业论文的一些大概内容和框架。
面对李老师说的话,范云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现在只感觉眼皮子打架,头疼。
想起开学那会儿,养母给她装了两盒板蓝根,她都没拿。
因为她想着宿舍还有,没必要拿。
她下意识地低头问卓玛:“卓玛,咱们宿舍还有我的板蓝根吗?”
卓玛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像比刚刚烫了许多,说道:“应该还有吧,我们昨天一人喝了一包,本来想叫你喝,但是你睡了。”
宿舍一共六个人,五个人喝了,最起码还剩下一包。
范云丹想了下,她决定下课回宿舍喝一包。
大四课程只有一节,所以大家相对比来说还是比较轻松的。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她和卓玛终于回到了宿舍。
她不想去拿板蓝根了,一门心思只想睡觉。
卓玛看了一眼板蓝根的盒子,发现药早就没有了。
宿舍其他四个人不在,她请了一个隔壁的同学看着范云丹,自己去医务室拿药去了。
范云丹隐隐约约,好像一个人独自回到了菖蒲巷。
记忆里,她看到妈妈,爸爸,还有哥哥。
她踩着四轮自行车,后面跟着爸爸妈妈和哥哥。
爸爸拿着相机,妈妈在后面跟,哥哥在前面引导。
他们都是年轻时期的模样。
不过这一次,梦境和以前大相径庭。
这一次的梦境是黑白为主,并不像以往是彩色的。
有一丝寒冷,又有一丝哀伤。
她走进巷子,发现自己的家有着一个陌生人。
她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却能认出那个人的背影。
在照相馆里她见过。
是那个掉了表的男人。
梦里的菖蒲巷,像极了一个记忆迷宫。
她闭起眼,走出了家,继续往前走。
凭着记忆宫殿一般的线路,她打开了一扇门。
那是连家,前面是跟自己家相似的庭院。
不比家里的各种花盆菜盆遍满地,连家的庭院只有几个简单的健身器械。
她看到了他在锻炼肌肉,看到了阿旭在一旁溜号。
阿旭看到她,像是没见到,直接从她身上跑了过去。
“哥,这道题答案是什么?”
他放下哑铃,看了一眼:“这道题思路,你会不会?”
“不会。”阿旭说,“哥,跟我说个答案吧。”
“阿旭,你要学会自己算。”他拿着阿旭的铅笔,然后说:“你看,这道题得先乘除,后加减。由于有中括号,所以你要先算中括号……”
这应该是一条不一样的时间线。
因为阿旭更高了一些,而且脸型变得有点点长,而他的眼睛很清澈。
这跟她如今见的阿旭一点也不一样。
现在的阿旭,眼睛像是目光呆滞,不再是昔日的模样。
以前,阿旭就算再调皮,那也是个俊秀的小男孩。
如今看,却觉得像是吸干了一样。
她怎么也想不通阿旭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时,她感觉有人在叫她。
梦慢慢模糊了,醒来却发现只有蚊帐,还有一旁的卓玛。
卓玛端着她的小熊玻璃杯,扶着她慢慢起来:“喝一点。”
她喝了下去,然后问:“这是宿舍的?”
“对。”卓玛哄着她,然后接着说:“你喝掉,然后我给你喝水。刚刚你妈打来电话了,我说你昨天熬夜,太困,就睡了。”
她擦了擦嘴角,不忘答谢:“谢谢你卓玛。”
巴桑卓玛笑道:“客气了。”
“对了卓玛,今天几号了?”
巴桑卓玛看了一眼日历:“哦,十九号。”
“十九号……”范云丹自言自语:“还有三个星期。”
“什么?”巴桑卓玛听到她在说话,然后接着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打一点回来。”
“都行。”
“那你再睡一会儿吧。”巴桑卓玛把水递给她:“你喝了,喝完就睡一觉,睡一觉什么都会好了。”
她微微颔首,然后将水喝了。
喝完水,她又躺下了。
这一次,她睡不着了。
她那一天删除了他。
她删除他并没有过多的犹豫。
她向来是个行动派,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会事后后悔。
但这一次,她后悔了。
她无聊刷着手机,突然手机响了。
手机的短信多了一条,她打开,上面写的是毛一鸣。
毛一鸣说,自己有时间和她见面,问她大概时间。
他罗列出了自己可以的时间,她仔细看了看。
最后她打出了字,说明星期六上午十点有空。
电话那一头很快回复了,同时还带了一个地址。
她回复了一个谢谢,然后截图发送给了范雄。
范雄的回复只有一个‘好’的手势。
见彼此都回复好了,她默默地将手机关机,再次睡去。
那一天,是二零一六年九月十九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