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天气稍有回温。
可早上的时候还是下了一场秋雨,看着很云迷雾锁。
枫叶纷纷掉落,点在水洼上,落在了她的脚边。
她今天穿了一件杏色针织衫搭配白衬衣外搭一条深蓝色牛仔裤走在路上,跟在养父的身后。
毛一鸣说的地点很隐秘,像是一处暗室。
等到了地点才知道,那个地方其实经过了上次见到连尚旭的地方。
那一处破旧不堪的小区旁有个小巷子,小巷子的两旁有门,像是仓库门。
毛一鸣就住在那其中一个门里。
毛一鸣今天穿着白短袖配黑短裤,脚上还有一双蓝色的洗浴拖鞋。
当看到范雄他们的时候,他的嘴巴上还含着带着牙膏的牙刷。
他匆匆漱口,一把拥抱住了范雄。
范云丹站在身后,攥着包,看着毛一鸣。
毛一鸣三十六岁,他的脸型看着很年轻,像是娃娃脸。
她不敢上前,只能一个人站在一处,等着他们聊天。
过了一会儿,养父示意她过来,给她介绍:“你还记得小毛哥哥吗?”
毛一鸣也不太认识她了。
“小毛,这是孙伟华的女儿,漪瑟。”
范雄又对她说:“你还记得不记得当初有个警官带你去看哥哥?这位就是。”
她握了握毛一鸣的手,点头致意:“您好,我是……”
她犹豫了,心里都是在想,我该说哪个名字……
“孙漪瑟,你是孙漪瑟。”
毛一鸣的模样没变,性格倒是跟她以前看到的大相径庭。
“毛叔叔好。”
毛一鸣笑死了:“你别叫我叔叔啊,我当年二十一岁,怎么说也比你哥哥大一点吧。”
“毛哥哥好。”
毛一鸣示意他们进去,然后打开了房间的灯。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一套书桌,和两个简单的单人沙发。
沙发的一旁,还有一个被门盖住的小洗手间。
“你这地方……”范雄脸色有点凝重:“也太差了吧。”
“老范,我哪有您好啊,有那么多钱。”毛一鸣从床底下抽出两瓶矿泉水,“我这也就我一个,要是我媳妇,我估计就得换了。不过这些年,我也没媳妇。”
范雄示意她:“你把那个手表,交给小毛哥哥。”
她从包里拿出密封袋,将其交给了毛一鸣。
毛一鸣看了一眼,他说:“这个,是线索?”
“我觉得是。”范雄说道,“你眼神好,加上老孟也让你查,就麻烦你去查一下。毕竟腾空这边,也没啥熟人,你查起来方便。”
毛一鸣看了一眼孙漪瑟,她正在四处看,他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事,这话她可以听。”范雄说道,然后点了一根烟:“外面也冷,这孩子前阵子一直感冒。”
毛一鸣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他确实穿的跟孙漪瑟穿的格格不入。
她意识到好像打扰了他们的对话,然后问:“哪里有洗手间,我想去一下。”
毛一鸣先是点了一根烟,然后示意后面:“在后面。不过小心点,那个抽水马桶有点坏,如果你要冲水的话,记得用前面的桶和舀水勺就行。”
她点点头,便跑进了洗手间。
进了洗手间,周围都是青白色的墙。墙面很脏,但周围打扫的很干净。有一个小的洗手台,一个小小且没有浴帘的淋浴,洗手台上面还有一个中等大小的镜子。镜子右边有一个防盗窗,窗外对着外面的马路,能看到几辆车穿过。
她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在马桶盖上擦了擦,然后又拿出一张新的垫在上面,自己坐了上去。
洗手间不大,隔音效果也不是很好,她还是很清晰听着养父的毛一鸣的对话。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看着哥哥给自己发的信息。
哥哥前阵子又给她拿了两条鱼,她依旧给它们取名为‘钥匙’和‘电影’。
不过区别就是变成了钥匙3.0和电影3.0。
第一次是买的,第二次和第三次是哥哥送给她的。
望着对面的墙面,她总感觉那道墙能看出自己的容貌。
她坐在马桶盖上,想起了那一天在家。
他把她护在怀里,哑哑的声音,直直地逼近了她的内心。
她突然很想跟他干柴烈火,很想跟他比一个天高地厚。
这一刻,她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胜负心。
这种胜负心,确实挺奇怪的。
手机在包里震动,她接了电话,电话那一头是辛繁树:“云丹,我过了四级。”
临城的大学规矩,四六级考试是五月和十一月,补考统一都是次年九月。
“那挺好啊。看来我这几天恶补,还是有成效的。”
“不过也就刚好过了一两分而已。”辛繁树看着成绩,“还是不如你所想。”
“没事,过了就行。”她深深呼吸了几下,“你还有事吗?”
“没有啦”辛繁树其实还想聊,但听到她的语气实在不好,又问:“你没事吧。”
“没有啊,我很好。”她又是叹气,“我只是觉得最近天气太冷。”
“我听我室友说,十月份就会回暖了,你放心好了。国庆的时候,应该就能穿短裙了。”
辛繁树的一个室友是气象学的,他们就经常以他说的为准。
“知道了。”
“对了,说到国庆,你怎么安排啊?”
她愣住了,她都忘记还有国庆这档子事儿了。
“不知道。”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再说吧,最近我想忙毕业论文。”
“确实,我也要忙,但是面试的东西还需要准备。”辛繁树打开电脑,一边还多问一句:“你要不要一份简历模板?”
她本想拒绝,但想着作业明天就要上传,她说:“麻烦给我一份吧。”
“行。”辛繁树打开模板,又问:“发你个人邮箱,还是……学校的?”
“都发一份吧,我怕哪一天整丢了。”
辛繁树颔首:“也好。”
辛繁树用鼠标滑了几下,然后按了回车:“你记得查收一下。”
“好。”
“那就这样吧,你好好休息,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
说完,他挂了电话。
挂完后,辛繁树才发现自己挂的有点着急,他心想:我是不是应该等她的回应?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算他等了,他也是无效的。
她打开学校邮箱,将辛繁树发给自己的先星标了一下。
她打开了星标才发现上一条的星标邮件,还是她请求高昶给自己发的连尚旭的相关资料。
她没有精力再打开。
而高昶,此时正在用邮件和Y先生也在聊着。
面对电脑那一头的Y,高昶总觉得他在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字里行间,他竟然丝毫看不出一点破绽。
Y提供的罂粟地,就在临城一个常年的烂尾楼的一处。
那一处其实他知道在哪,就是之前发现弟弟的地方。
他弹着烟灰,开始深思,看着这个Y,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如今他只知道Y是自己局里的人,但是谁,他还不知道答案。
他想了一个不该想的,或许这个Y会不会跟孙漪瑟有关。
当年负责这一个案子的警员有十几个,光带Y开头的,就有五六个。
就这五六个,肯定有一个是。
只是排查量很大,他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此时,黑色手机响起,他立马接了。
电话那一头,是毛一鸣和范雄。
毛一鸣问:“是不是连尚宇?”
他回答:“是我。”
毛一鸣问他:“你现在打电话安全吗?”
他继续说:“安全,现在我负责跟Y对接,下午还要跟阮金虎查原料。”
范雄问:“那蒋家父女呢?”
“今天蒋希琅家里聚会,她爸跟着去了,她也回去了。”
范雄抽了一口烟,然后说:“你和那个Y怎么样了?”
连尚宇看着电脑屏幕的回复,只有叹气:“他很厉害,反侦察能力很强。”
范雄眉头紧锁:“是不是已经对接了?”
连尚宇继续说:“对,我已经和Y对接了。”
“你要不要……”范雄看了一眼洗手间,“和她说两句?”
连尚宇表示不需要,并说:“不要让她知道我干这个,丢人。”
“有什么可丢人的、”毛一鸣说道,“你是英雄。”
范雄叹气,说道:“我跟你说,那个手表,是她发现的。”
他坐的更直了,像是难以置信:“什么?是她,她发现的?那她……”
后面三个字,是:安全吗?
“嗯,没事。”范雄安慰他,“她安全,你放心。目前,那个男人还没发现自己丢了东西。”
“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气,“电话就不要给她了,我怕她担心我。”
“你知道就好。”范雄叹气,“你若是想她,十号给我回来。”
十月十日,是她二十二岁生日。
但她,好像因为最近过于思念他,好像不太记得自己的生日了。
她以往的生日,都是乔蔓萍以一碗生日面结束的。
是她说不想吃生日蛋糕,于是乔蔓萍就给她做面条。
“知道了范叔叔。”连尚宇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看了一眼自己另外手机的锁屏,用手指摸了摸:“我会回来。”
“如果你会回来,那一天或者提前几个跟我说,我跟蔓萍会出去给你们腾空间。”
“不用了叔叔。”连尚宇说道,“在她没正式跟我相认前,我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范雄点头,表示他干得不错。
“那你好好干吧。如果你想……随时跟我联系。”
“知道了。”
毛一鸣接过电话,继续说:“你一定要小心,Y刚刚听你的形容,我觉得是个非常缜密的人。”
“是。”连尚宇将烟掐灭,然后喝了一口水“我刚刚想了想,这个Y会不会就是这块表的主人。”
这是一个不敢想的线索。
范雄说道:“你这说得对,但是现在证据不够。”
连尚宇听到外面的门卡的声音。
“不说了,我先挂了,这里有情况。”
他把电话挂断,将手机收进了口袋。
电话刚挂,陈世伟一下子躺在了床上。
他像是刚干了大事,脸上全都是汗。
“咋了你?”他又变成了高昶的那种固有嗓音:“找了女人伺候你啊?”
陈世伟翻了一个身,说道:“你怎么知道?”
他嫌弃道:“瞧你那样,一看就不行。”
“你做过啊……”陈世伟笑道,“你和嫂子干过吗?”
“没有。”高昶否认,“我是处。”
“那你还说什么话。”
陈世伟一边说,一边把衣服脱下,露出一身赘肉。
“热死我了。”陈世伟说道,“我第一次觉得站着那么累。”
高昶惊了:“你……站着?”
“难道只有在床上才可以吗?”陈世伟又脱下外裤,把床上的裤子用脚勾入自己身边穿了起来。“你不知道,那可爽了。”
高昶继续看着眼前的屏幕。
他才不管这些。
肉体算什么。
他不禁冷哼一声,但他感觉到了自己左右两边裤子的口袋里都有震动。
他扣上手提电脑,起身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他打开刚刚联络的手机和右边的手机,两个手机分别都有一条信息。
其中一条,他的眼神都亮了,像是难以置信。
另外一条,是有关线人的消息。
他像是猜对了,又好像没猜对。
反正,他的脸色在手机光照耀下,加上配着头顶灯,不是很明显。
突然,门被打开了。
门外是陈世伟。
“哥,我要洗个澡。”
“啊?”
“刚发泄完,累得很。”
他立马腾出位置,走了出去。
黑色的手机是范雄发的,白色手机里的却是她发的。
一条是线人的相关信息,上面只有三个字。
一条是她的思念,上面也只有三个字。
对于这两条消息,他果断先看了范雄发给自己的。
那是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他仔细想了想,于是回了一句:“是否可以用老暗号。”
对面很快回复了:“可以。”
他把黑色手机关机,放到了包里的暗格,拉上拉链。
随着淋浴声,他想起了自己在范家洗澡的时候。
她是否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他并不知道。
只是那一天,她躺在自己的大腿上,睡得很香。
他摸着她的头发,摸着她的脸。
她的头发,很柔顺,很软,没有任何处理。
她的脸,简直吹弹可破。
他打开白色手机,看到了三个字。
【我想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他的心很疼,很疼。
那一天,是二零一六年九月二十四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