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尚宇和孙智杰吃饭的时候，连尚宇接了一个电话。
由于电话是蒋铭那边打来的，连尚宇只好出门去听。
然而他前脚刚走，他放在长钱包里的第二个手机响了。
那是他日常的手机。
孙智杰本不想帮他接的，但是那个电话一直在响。
电话那一头，没有显示，只有一个来电。
“喂……”
电话那一头，先是沉默，然后说：“我警告你，不要再调查了。”
“你想怎么样？”
显然，对方没有认出孙智杰的声音。
“我想告诉你，若是想活，就不要调查了。”
“你是在威胁我吗？”孙智杰听到电话那一头很明显是在挑衅，但声音里又带着一丝自大：“我告诉你，我是不怕你的，我迟早会抓到你。”
“你抓吧。”那人的声音真的不带一丝温度，“反正，这一次死的，就不止是你弟弟一个人了。”
孙智杰先是震惊，接着又说：“我弟弟的死，是你做的，对吧？”
“对，跟蒋小姐没有任何关系，我本来就知道你。”
“那你想怎么做？”
电话的那一头，说了要见一面，提出交换条件。
时间、地点和日子，都说了。
孙智杰又说：“你再说一次，我好记，最近事情太多。”
电话那一头又说了一次。
“记住，只能你一个人来。”
“好。”孙智杰答应，“我一个人，绝对不会有别人。”
“算你识相，到时候见。”
电话挂断后，孙智杰看着本子上的文字，考虑着该如何叙说。
他看到连尚宇还在聊，他便借着机会把电话的那份记录删除了。
过了两三分钟，连尚宇进来了。
见孙智杰对着茶壶发呆，问他：“你点好菜了？”
“没，我没吃过，你来吧。”
连尚宇点了几道菜，随后说：“蒋希琅说，她已经要开始行动了。”
“你注意安全，平安回来。”
“知道。”连尚宇答应着，“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差？”
孙智杰找了个借口：“突然想到要去看云珊，有点紧张。”
连尚宇却说：“没事儿，她不会怪你穿的那么寒酸。”
“是啊，她不会嫌弃我的。”孙智杰自言自语道：“希望你也不会。”
“你在说什么？”连尚宇问他，“你没事吧。”
“没事。”
菜上齐了，两个人开始吃。
“对了智杰，下午我送你回去，我得去一趟蒋希琅家。”
“蒋铭对你怎么样啊？”
“挺好，但我觉得他一直在愧疚，或许在家人方面，他还是留了点情面。”
连尚宇吃着手里的嫩羊肉，而孙智杰再也没有胃口。
他只简单的吃了几块血肠，再喝了几杯青稞酒。
“尚宇，我……”孙智杰看着眼前的老友，“我有件事跟你说。”
“你说。”连尚宇一边吃着肉，一边又拿着一块：“多少件都行。”
“真的吗？”孙智杰笑得很欣慰，“我……我想，把我妹妹交给你。”
“交给我？”
连尚宇今天没有察觉到孙智杰一丝异样。
大概是前几天的麻木让他全然忘记了身边人的情绪，当全心全力面对的时候，他会适当的忽略一些东西。
“对。”孙智杰又倒着一杯青稞酒：“这辈子，我都认定你这个妹夫了。”
“你说笑吧。”连尚宇因为要开车，所以他以茶代酒：“我一直都在照顾她呀。”
“嗯。”孙智杰一饮而尽，“还有我爸，你也帮着一起吧？”
“当然。”连尚宇抹了抹嘴巴，“你要不要这一次就一同把我妈妈也一起照顾了吧。”
孙智杰微微点头：“也可以，但是你妈妈不要嫌弃我才是。”
连尚宇摇头：“不会的。”
“最好是这样。”孙智杰叹气，“我只想我妹妹今后生活衣食无忧。”
走出餐厅，孙智杰双手插兜，问他：“上次那个铝制盒子的水果糖，你在哪买的？”
连尚宇想了想：“好像在云珊的烈士陵园附近买的。”
“那刚好了，去看看她的时候，顺便给瑟瑟买一盒。”
连尚宇点头同意。
在路上，他们听着小沈阳和高进的《我的好兄弟》，听了一遍又一遍。
孙智杰全程依旧无话。
他从小就是这样，有的时候就连连尚宇都想不到他在做什么。
“孙智杰。”
“什么？”
“你……”连尚宇欲言又止，“没事了，我只是说，跟着你这样的大舅哥，反而把自己弄得更小了。”
“你瞎说什么，你本来就比我小四个月。”孙智杰笑道，“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五月生日。”
“对啊，五月二十一号。”连尚宇回应，“只是这十年了，我都没过生日。”
“那你的假身份，生日是几号？”
“十月十号。”
“为什么定在那一天？”
十月十号，是孙漪瑟的生日。
“不知道，当时我也在矛盾，只能抽出一张了。”
或许是冥冥之间，他们确实是应该在一起。
“这样啊。”孙智杰似笑非笑，“我觉得，我快看到案子的曙光了。”
“是，我也觉得。”连尚宇说道，“到时候，我一定要睡个安稳觉，睡他个三天三夜，到时候谁也别来烦老子。”
“你还是这样爱睡觉。”
“你还是这样爱悲愁。”
“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弟，对吧？”孙智杰把车窗打开，把手架在窗外：“我觉得这么多年，你我还能是兄弟，很神奇。”
连尚宇转了一个弯，然后说：“这是什么话？一时兄弟，一辈子都是兄弟。你看我们家，我跟你差不多大，我弟弟跟你妹妹，也差不多大。你说我们不是兄弟，那谁还能是你的兄弟？加上咱们父亲都是老战友，你觉得我们的友情是不够延续吗？”
孙智杰笑了：“这样算，也可以。”
“当然。”连尚宇倒是很释然，“面对阿旭的事情，其实我也很难过，但是没办法。那些人一天不解决，我就一天对不起阿旭和父亲。”
孙智杰明白连尚宇的顾虑。
他们开到了烈士陵园买了些祭拜的用品，连尚宇又从一旁拿出了一个铝制的盒子，上面还有水果糖的标志。
“原来是这一盒。”孙智杰说道，“我一直以为不是这一盒呢。”
“肯定是一样的，不过区别就是没有塑料纸而已。”
孙智杰把糖揣在兜里，然后跟随连尚宇的步伐来到范云珊的墓前。
这是他第二次来。
第一次来，他还是以梁珏的身份陪着孙漪瑟来的。
照片上的爱人，永远二十一岁。
而他，却已经三十五岁。
“云珊，我来看你了。”
“云珊，我想你了。”
“云珊，云珊，你为什么那么傻。”
“或许，你帮我能保佑我一下，让我好好活下去。”
但他的声音开始小了：“或许，我没几天了。”
“云珊，拜托你，让我们有个好的结果吧。”
“我跟你讲啊云珊，最近花鸟市场生意很好，尤其有一款小金鱼卖的可好了。就像你当初跟我拿苹果的那一件衣服一样，很好看，很可爱。”
“云珊，云珊……”
孙智杰和范云珊的爱情在连尚宇看来，是最平淡如水的。
他们明明没有表达心迹，但彼此都有意。
他们一个吻、一个拥抱，哪怕一个表白都没有。
或许，在别人看来不值得一提。
但在孙智杰看来，确定已经是一辈子了。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越是想到什么，就越想去做些什么。
孙漪瑟坐在花鸟市场的门口，等着哥哥回家。
就像小时候，哥哥说：“哥今天没带钱，你等着，哥给你拿钱。”
她也是一个人坐在小卖部门口，一个人孤零零等着。
从晴天等到多云，从多云等到下雨。
雨水淅沥沥的落在屋檐上，叮叮作响。
而今天，没有下雨，也没有多云，只剩下了晴天。
她想：大概是老天怜悯她，所以每一次相见的时候，都是晴天。
她望向自己的手，手已经没什么疤痕了，她庆幸上次连尚宇没看到。
“爸爸……”她扭过头看着父亲：“哥哥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啊？”
“快了，快了。”孙伟华笑道，“傻孩子，你哥哥又不是不回来了。”
是啊，又不是不回来了。
她答应养母六点半之前回家，现在都六点了。
“爸爸。”
“诶。”
“爸爸。”
“嗯？”
“爸爸！”
“咋啦？”
……
她很喜欢这样叫孙伟华。
孙伟华在收银台整理今天的钱，还说：“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刚会叫爸爸的时候，咿咿呀呀的，就是不吱声。”
“我以前也是这样吗？”孙漪瑟挠挠头，“我不知道呢。”
“是啊，你以前是这样的。”孙伟华望着窗外，“眨眼，你都大姑娘了，要大学毕业了。”
“嗯，是的啊。”孙漪瑟笑得很甜美，“爸爸，我得回去了，我答应我养母，六点半前回去。”
“也好。”孙伟华站起来，拿着拐杖：“爸送你。”
孙漪瑟连忙搀扶着爸爸，“爸，您老慢点。”
“没事，还没入土呢。”孙伟华拉着女儿，“自行车在哪？”
“在外面停着呢。”
“安全吗？”
“嗯，是有负责人带我来的。”
“那就好。”
走出菜市场，经过一处自行车停放区，她的粉红色自行车在夕阳下很明显。
她看了一眼父亲，然后抱住了他：“爸爸……”
“傻丫头，你多来看爸，爸就知足。”
“爸，我最近要忙着论文，还是期末考试。”
“好，爸爸明白。”孙伟华拍了拍她的背：“你给我多吃一点。要不是你乔阿姨说，我还以为她对你不好。”
“知道了爸爸。”
她上着自行车，看了父亲一眼，看了好久好久。
孙伟华示意她：“走吧。”
孙伟华看得出来，她的脸色是略带着一丝委屈的。
“别回头，快走吧。”
“诶，知道了。”
她掉了一个头，然后不忘跟父亲挥手：“爸爸，再见。”
渐渐地，她消失在路口的拐角处。
孙漪瑟前脚刚走，孙智杰他们后脚就回来了。
连尚宇停好车，孙智杰立马跑到了父亲身边：“爸，您怎么出来了？”
孙伟华语气平淡：“送你妹妹呀，她等你好久了。她养母让她六点半前回家，我就让她先走了。”
孙智杰看着手里的糖：“这个怎么办？”
“你下次吧，不过她最近很忙，你等一会儿吧。”
连尚宇也过来了：“叔叔。”
孙伟华转过身，说道：“高老板，你来了？”
孙伟华不是不认他，而是不能给他带来麻烦。
“嗯。”连尚宇顿了顿，“今天生意如何？”
“挺好，有人帮忙，一共五单。”
“那就好。梁哥这边，我也有带他去对家看过了，一切都好。”
“那就行了。”孙伟华又转身询问儿子：“吃饭没有？”
“吃了。”孙智杰说道，“吃了肉。”
“嗯。”孙伟华示意连尚宇离开，随后示意儿子：“回去吧，今天我累得很，早点收摊回家吧。”
孙智杰深深地看了一眼连尚宇。
这一眼，让连尚宇也明白了一切。
这一切，尽管他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定跟孙漪瑟有关。
等连尚宇开到蒋希琅家，已经是六点半了。
蒋希琅无奈：“大哥，你能不能有一天不迟到的？”
“不好意思，小丫头那边……”连尚宇欲言又止，“你找我什么事？”
蒋希琅坐在餐厅，一边吃着晚饭一边问：“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
“再来陪我吃点？”
“行。”
他坐在一旁什么都没有碰，只喝了一旁的矿泉水。
“我爸不在家，这里还算安全的。”
蒋希琅发现他下意识地东张西望，又说：“还有，我听说一个警察被暗杀了，是不是？”
“嗯。”他拿起蒋希琅手边的烟，撕开，拿出一根抽着：“那人下手很快。”
“所以我们也要快。”蒋希琅声音更小了，“那个Y先生，我怀疑他有问题。”
“什么问题？”蒋希琅低头示意他：“我跟你说，他这个人，很自大。”
“自大？”连尚宇觉得奇怪，“我倒是只顾着盯着他五官看了。”
“说到五官，你觉得他长得像谁？”
蒋希琅这一个问题，好像打开了连尚宇的任督二脉。
蒋希琅见他不回答，拿着左手在他眼前划了划。
“高昶，我问你话呢。”
“啊……”连尚宇反应过来，“我刚刚就在想，你说他像谁，我倒是想起来了。”
“像谁？”
“就是……”
他欲言又止：“没想起来。”
“你这人说话，怎么大喘气啊。”
“没……我就是记忆到脑子里，就是想不起来了。”
其实他想到了答案，只是这份答案不适合跟蒋希琅说。
“对了，问你个事儿，你打算怎么做啊接下来。”
蒋希琅就着一口米饭，不忘多说一句：“我爸在二十四号，在那个地方有事儿要处理。”
她口中的那个地方，就是罂粟地。
“然后呢？”
“他说，这一次还有我二舅，他希望我能去，还有你。”
“还有呢？”
“我已经跟警方说明这个事儿了，能不能成功，就在此一举了。”
连尚宇思考了好一会儿，道：“几点你知道吗？”
“晚上九点。”
“好。”
蒋希琅望向连尚宇，有那么一刻，她感觉到了分离。
“高昶。”
“嗯？”
“你一直都是好人。”
连尚宇笑道；“你好像话里有话啊。”
“嗯。”蒋希琅说道，“你这个人吧，就是混蛋。”
“你认识我第一天的时候，觉得我是吗？”
“不是。我反而觉得，你沉闷。”
确实沉闷。
那个时候，他刚看完他的弟弟，和弟弟大吵了一架。
“你跟小丫头见面了吗？”
“什么意思？”
“上次，你让我去那个小区，是她住的地方吧。”
连尚宇微微颔首，接着说：“算是吧。”
“算是吧？”蒋希琅夹着一块牛肉，将肉轻轻地点在酱油碟上：“我至今都不会后悔认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我未来该去哪里。”
“罢了，就算没有我，也会还有成千上万的人帮你的。”
蒋希琅摇头：“不会，不会再有了。”
那一天，他们聊到了蒋铭回来。
蒋铭回来的时候，刚好凌晨一点多。
蒋铭没有过多言语，而是满脸愁容直接走进了房间。
不比连尚宇，由始至终蒋希琅都没看过父亲一眼。
十二号的这日凌晨，连尚宇一辈子记得。
在暗光下的蒋希琅穿着大红色的长裙，踩着黑色高跟鞋，站在他前面举着酒杯。
他记得她跳着单人交谊舞，还在跟他说：“你以后啊，就这样跟小丫头一起跳，这样可以促进感情。”
他那一晚笑得怪无语的。
蒋希琅像是在交代人生大事一样。
不止如此，孙智杰也给他交代了。
而他，聪明和冷静了一世，却忽略了这一时……
那一天，是二零一六年十一月十二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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