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周,在师范大学里。
巴桑卓玛跟孙漪瑟说:“最近有没有空,陪我看一场话剧吧?”
孙漪瑟想了想,“真的要去吗?什么话剧啊?”
“简•爱。”
“这个啊?”
孙漪瑟其实看过这本书无数次,但是话剧还是第一次。
“是咱们学校话剧社的吗?”
“对。”巴桑卓玛拿着海报,指着其中一个演员说道:“我想看他。”
孙漪瑟认识,这个男孩子在巴桑卓玛生日会上见过。
很害羞内敛,但却是个典型的康巴汉子模样。
“他演什么?”
巴桑卓玛想了想:“嗯,好像是约翰,女主的哥哥。”
孙漪瑟纠正:“表哥。”
“对对,表哥。”巴桑卓玛说道,“所以陪我去一次吧。”
“好。”孙漪瑟答应着,“什么时候?”
巴桑卓玛手指指着海报,上面的时间是十一月十八号星期五,晚上七点半。
她们来到学生会买票,从学生会出来后,遇到了辛繁树。
辛繁树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如今看到她,居然有一股子陌生。
那种陌生,像是辛繁树忘记了连尚宇的交代。
“Hi!”
还是孙漪瑟打破了沉默。
“嗯,好久不见。”
“辛繁树,你也要来看话剧吗?”卓玛挽着孙漪瑟的手,“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看?”
“没,我就是想看一下,没想去。”
孙漪瑟却说:“我去。你不来吗?你整天复习六级,难道不累?”
辛繁树听见孙漪瑟去,他立刻换了主意:“好,我去。”
孙漪瑟和卓玛都觉得他怪怪的。
他买好票出来,发现孙漪瑟还在原地。
卓玛反倒是不见了。
辛繁树的心砰砰乱跳。
“你……怎么一个人?”
孙漪瑟示意一旁:“卓玛跟她男朋友在腻歪呢。”
辛繁树看到旁边,只见一个穿着藏族服装的康巴汉子握着卓玛的手,彼此卿卿我我。
辛繁树挑眉:“所以,你在这等我?”
“不是。”孙漪瑟很直接,“我等她。我这次纯粹就是为了她去看话剧的,她男朋友在里面演。”
辛繁树问她:“你等会儿一起吃饭吗?”
“等一下再说。”孙漪瑟眼睛看着卓玛,眼里充满了羡慕。
辛繁树说:“这段时间,你还回家吗?”
“不回去。”孙漪瑟低头看着自己的鞋,手里攥着包:“我最近不回去,元旦之前我才回去。”
“是吗?”辛繁树似懂非懂点头。
卓玛朝着孙漪瑟跑来,告诉她:“普美说邀请你们吃饭,要不要一起?”
孙漪瑟表示不好意思:“我们不去了。我就不当电灯泡了,我去吃食堂。”
辛繁树也表示不去。
卓玛不好强求,只好说:“那好,你晚上要给我开门。”
“你快去吧。”孙漪瑟挤出一丝笑容,“你早点回来,我晚上吃完饭就回宿舍了。”
“好的。”卓玛冲着她眨眨眼,然后说:“等我呗。”
孙漪瑟示意她快去,卓玛便跑走了。
普美朝着孙漪瑟打了一个招呼,孙漪瑟对他低头颔首示意。
普美和卓玛走后,孙漪瑟起身准备离开,丝毫没有理睬身后的辛繁树。
辛繁树跟了上去,俩人一同并肩行走在学校的银杏树下。
晚上的临近七点,学校居然出奇的安静,路灯显得太亮了,以至于都把辛繁树的心都敞开了。
辛繁树不敢多说话,只敢一个人在她右边并排走。
过了一会儿,孙漪瑟停了下来。
“辛繁树,你……”
她欲言又止,很快又不说话了。
她走到食堂的方向,继续走着。
“你怎么了?”辛繁树拦在她的前面,“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她放下他的手,“你不要碰我。”
辛繁树连忙松开手,继续走在一旁:“你没事就好。”
孙漪瑟却说:“我不是故意的。”
“嗯?”辛繁树以为她在自言自语,“你没错。”
孙漪瑟停了下来,终于抬头看辛繁树:“我做不到。”
“什么做不到?哪里做不到?”
“我无论做什么,都没办法提起精神,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已经很忙了……”
辛繁树没有懂:“你怎么了到底?”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心里很紧张,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孙漪瑟其实没有多想,最近确实是要大行动了。
面对这个情况,毛一鸣他们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他们表面是团队搞建设一起说,私底下其实已经组织好了一个分队,方便时刻接应连尚宇。
早在她上次从花鸟市场离开后的第二天,毛一鸣找到孙伟平,还原了整个案件的过程。
通过对孙伟平的叙说,毛一鸣发现孙伟平根本没有作案动机,甚至没有作案时间。只是时间挨着近,加上雨天,所以很多线索都被冲掉了。但他记得,那个男人他能认出背影。
对于背影,认人是最难的。
毛一鸣想了一个办法, 开始让Y符合条件的人一一照背影。
由于孙伟平的大脑损伤,其实他的记忆也是零碎的。
面对这件事,孙伟平很想记得,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比毛一鸣着急,杨长林表示:“慢慢来,一切都慢慢来。”
其实不是他们没效率,而是Y现在已经杀疯了。
身边的警察,现在都是岌岌可危。
哪怕是连尚宇,他现在是最危险的。
孙智杰一个人躺在房间里,他没有开灯,而是想着当天的那个电话。
“十一月二十四日,星期四晚上七点,在临宿铁路旁的烂尾楼。”
孙智杰摸索着桌上的烟,却发现已经抽完了。
连尚宇是一点也不知道。
孙智杰又摸索着电话,给妹妹打了过去。
电话那一头,妹妹正在食堂,和辛繁树在食堂吃饭。
“哥,怎么了?”
“你最近怎么样?忙吗?”
“忙。”妹妹在电话那一头看着白花花的米饭,“我好累啊。”
“累就休息,吃饭了吗?”
“正在吃饭,怎么了?”
“没事,哥想你。”
“过几天不就又见到了嘛。”
孙智杰掏出口袋里的锡盒:“我这几天也忙,最近……近有个大单子。”
“是吗?那么好呀。”孙漪瑟全然没听出哥哥的难过,“哥,你真厉害。”
大概是兄妹俩都很沉闷,所以他们都没有感觉到对方有什么不妥。
“哥不跟你说了,哥今天太累了。”
“好,晚安。”
“嗯。”
电话挂断,只剩下一声孙漪瑟的长叹。
辛繁树看到她的模样,试探性问了一句:“我问你,你最近,有和那个男人联系吗?”
“你说的那个男人,是谁?”
“就是……”
辛繁树知道他的全名,但是因为约定,他没有说。
“就是那个,那个……整天堵你的那个。”
“哦。”孙漪瑟夹了一块排骨,“没有联系了。”
“这样。”辛繁树吃着米饭,接着说:“你最近,好像情绪不高啊。”
“情绪还好吧,我觉得也就那样了。”
“那你是不是在等他?”
“等着呢。”孙漪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在他还没回来之前,我要变成更好的人。”
辛繁树端起碗,示意她:“来,就当碰一杯吧。”
孙漪瑟放下筷子,碰了一下:“敬你。”
吃完饭,辛繁树问她:“要不要散散步?”
“好啊。”
走在跑道上,享受着晚上的气息,松软的泥土气息让孙漪瑟停下脚步细细地闻着。
辛繁树陪着她,一路往前走。
“云丹……”
“嗯?”
“我问你,如果我去美国,你让我去东部,还是去西部呢?”
“东部和西部,有什么区别吗?”
辛繁树想了想:“东部会下雪,西部不会。”
“嗯……要是我的话,我就去东部了。”
“西部也挺好,就是我觉得太热了。”辛繁树表示,“我爸妈已经开始让我去选学校了。”
“嗯,那你自己怎么想的?”
他们坐在一旁的观众区,看着来来往往的师生跑步。
运动场的灯很亮,直直地照在中间的足球场,还有几个僻静的一处。
十一月的夜晚有些冷,孙漪瑟一直在搓着手保持温暖,辛繁树把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孙漪瑟发现了,然后将衣服还给了辛繁树。
“你不用这样。”
“我想对你好一点。”
“你不用这样的。”
“我……”辛繁树叹气,然后说:“云丹,你说说看,人的一生,要是真的遇到一个人后觉得她很好,会不会觉得这辈子只有她了?”
孙漪瑟觉得这是个好问题,但她表示自己不会回答。
“可我觉得,我遇到你,我再也遇不到别人了。”
孙漪瑟知道他在间接表白,她平缓地说:“那是你没遇到,所以你不知道该如何判定自己的感情。”
“那他呢,你跟他,怎么成就的?”
“还能怎么成就?”孙漪瑟说道,“就是四个字,双向奔赴。”
好一个双向奔赴。
“你爱他吗?”
你爱他吗?
那一晚,他朝着自己来的时候,就已经让她感动坏了。
那种感动,是感情,是真挚,更是干柴烈火。
他爱她爱的很隐忍,那种隐忍,险些都把他自己骗了。
她爱他,是因为她认出了他,而没有告诉他。
她愿意以命相抵,因为他真的对她全心全意。
那一晚她回家比较晚,其实她看到了他和一个女人在车上。
那个女人她见过。
他低垂着头,像是睡着了。
她并没有过多怀疑。
对于那女人,她也看清了脸。
比起自己,那个女人确实很成熟,也有着女人该有的韵味。
后来她下楼丢垃圾,又看到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和他一样,爱抽烟,爱逞能,爱装。
女人穿着单薄的毛衣在周围来回踱步。
像是在取暖,又像是在等她。
其实她很想跟那个女人聊一聊。
但她觉得,没什么好聊的。
回到家,她躺在床上,感受着当时他躺在一旁的温度。
她看着那一套格子睡衣整齐地叠在床尾,她已经洗干净了。
上面还有一股很清香的洗衣液味道。
她看着衣服,不仅在发愣,还在想着那一晚的云雨。
他们都很享受彼此的磨合,也很爱这一场梦境,互相半推半就,如同两条连体鱼。
他确实不像个警察,也不像个卧底,更不像个线人。
她是怎么猜出来的,她说不上来。
硬要说一点,那就是第六感。
“我爱他。”孙漪瑟回应,“我都是他的了。”
辛繁树傻眼:“你才多大,就这么轻易下定义吗?”
“我等了他半生,我的半辈子都在他身上了。”
“半辈子……”辛繁树想起连尚宇的那一句:“我在等她长大,这算不算?”
他不由地笑出了声。
“辛繁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这件事吧,我不是说跟你和卓玛在一起不开心,而是这种开心,是友情,是彼此一起聊天说笑话的快乐。而他这边,他不一样,他是那种让我身心、灵魂甚至……很多的快乐。这不一样。”
“我当然知道了。”辛繁树故作乐观,“说到底,世界还是太小。”
“所以,你不要学我。”孙漪瑟说道,“我这辈子只想为我自己好好活。你不一样,你有自己的目标和追求,不能因为一个人放弃了所有。”
她端起餐盘,准备起身离开:“你不用送我了,我去找卓玛。”
她并没有去找卓玛,而是打了一个电话给连尚宇。
她一直给他备注的是‘神经病’。
每每看到这个备注,就总能想起他损损的样子。
她鼓足勇气,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的那一头,没有人接。
她又打了一次。
直到第四次,她决定算了。
后来,她直接就关机了。
回到宿舍,结果卓玛已经回来了。
“我说,你怎么吃饭吃那么久?”
卓玛拿出一盆洗好的圣女果端给她:“吃一点?”
她拿出两个,然后吃在嘴巴里。
“辛繁树跟我说你一个人回来了。”卓玛一边打开电脑,一边说:“你们吵架了?”
“没有。”孙漪瑟语气平静,“我只是把我的想法给他说清楚了。”
“忘了跟你说,下周三老李要找你聊天,你可别忘了。”
“对哦。”
孙漪瑟打开电脑,看了一眼班级群信息。
班级群已经更新了下周的名单,她刚好是星期三第一个。
不过还好她的论文已经写的七七八八,所以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连尚宇此时在歌舞厅,他的手机全程都在裤口袋里,掏都没掏出来。
他全程看着身边的人唱歌喝酒聊天,而自己坐在一旁啥都没做。
蒋希琅今天没在,只有蒋铭,所以他更加无聊。
以往蒋希琅在的时候还能跟他说几句,现在蒋希琅不在,真的比寂寞还寂寞。
陈世伟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高哥,你的手机亮了好几回了。”
他低头反应过来,打开手机。
‘小丫头’未接来电,四个。
他起身离开包厢,来到外面去打电话。
她的电话已经关机了。
手机显示的时间是九点刚过。
他没有多想,而是在一旁点了一根烟缓缓抽着。
面对外面的寒风,他并没有感觉又过多的冷意,而是多了一份心灵的触碰。
就跟她想法的一样,他也想到了那一天晚上。
那一晚,他使劲用了全力碰她,但他却觉得还不够。
因为她怕疼,于是他尽量克制了。
那一晚,他其实印象很深。
在此之前,他确实一门心思铆在了工作上。
除了找她,就是寻找蒋铭的线索。
奈何蒋铭太过于滑头,好几次他都和死亡差点相遇。
谁知蒋铭这一波还没结束,结果又多了一个Y。
也就一根烟二十分钟的功夫,他终于想走进去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这一次,他接了。
“喂……”电话那一头软糯糯的,“在忙?”
“没有。”他没有瞒着她,“我在外面。”
“在干嘛呢?”
“你猜呢?”
“嗯?在抽烟吗?”
“啥事也瞒不过你。”
“你猜猜我在干嘛?”
他故意猜了猜:“在图书馆吗?”
“不是的,我在被子里。”
“这么早啊?”他看了看手机的时间:“你累了是吧?”
“累了是真的,想你也是真的。”
说完,她就打了一个哈欠。
“对了,我有件事跟你说,最近不要联系我,明白吗?”
她立刻坐了起来,他在电话那一头听到‘嘭’的一声。
她暗暗吃痛,开始捂着头。
他有点担心:“怎么了?”
“我撞头了。”
“撞头了你别出声啊……”
“……”
“好了,我不开玩笑了,最近不要联系我,明白没有?”
“我知道。”
“如果有陌生人找你,你记得说不认识我。”
“我知道。”
“最近别回家了,知道没有?”
“我知道。”
“嗯,乖。”
“昶哥……”电话那一头,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膝盖:“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不会。”
“嗯,还有我哥哥,我爸爸,都不会对吧?”
“都不会。”
“嗯。”
“还有一件事,我跟你说清楚。”
“你说。”
他刚要开口,结果陈世伟跑了出来,跟他说:“快,警察来了。”
他匆忙挂了电话,只剩下了电话的忙音。
电话那一头,唯独留下了她一人在等待……
“你说啊,你想说什么,告诉我……”
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在电话里,接着是一声又一声长叹。
而只有他知道他自己想说什么。
他想说:“我连尚宇,想娶你。”
那一天,是二零一六年十一月十六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