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来扫黄了。
连尚宇他们一行人好在逃得够快。
这是之前的计划,按照他们的突袭,本来可以抓住陈世伟的。
但因为陈世伟的反应,所以警察晚了一步。
不过他们不是没有收获。
这一次,陈世伟留下了一张收据在桌上。
这份收据,是几个小时前他在罂粟地旁的小饭馆留的。
不比陈世伟还在气喘吁吁,连尚宇却极为轻松。
毕竟他也是警校一千五百米的长时间的优异记录保持者。
刚刚的电话,他还没有讲完。
但也不能再讲了。
他用数字暗号联络了阿明,请他这些天一定要注意师范大学。
阿明被蒋铭安排在本市等着阮文斌的消息,他基本没有被任何人怀疑过。
阿明一直想知道连尚宇喜欢的女孩是哪一个,既然是要关注师范大学,那八九不离十。
陈世伟和连尚宇来到临宿铁路,按照蒋铭的指示来到了地点。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
寒风声,火车声,覆盖了一片的宁静。
破旧的路灯一闪一闪,周围都是杂草,唯独罂粟地一片像极了绿洲。
一辆火车驶过后,只剩下了两个孤独的人影。
“我说,那人还来不来了?”
陈世伟有点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消息准不准啊我靠。”连尚宇打着哆嗦,“别是假的。”
陈世伟也在打着牙祭,不忘打着手机:“靠,这个时候手机没电了。”
连尚宇没有办法,只好打电话给蒋铭:“蒋总,是我高昶。”
“怎么了?”
电话那一头,蒋铭的声音很奇怪,旁边还有一丝女人喘气的气息。
“我和陈世伟在这铁路,怎么没人?”
蒋铭清醒了一半:“我靠,你们在那干嘛?”
“不是,不是您说,要来这见面吗?世伟说的……”
蒋铭立马推开女人,穿上浴袍:“你们没病吧,我没说今天。”
陈世伟还在原地打哆嗦,连尚宇把电话交给陈世伟:“你自己讲。”
陈世伟举起电话,他此时嘴唇发紫:“蒋总,是您发的啊,让我们来一趟。”
“妈的,我哪里说了……”
蒋铭刚骂完,又想起了昔日的和女儿以及Y的对话。
那一天,Y还特别找到他,跟他说借他手机用一下。
只见他用手滑了几下,然后还给他了。
蒋铭吐槽:“你用完了能不能合上?”
他说:“不关上了吗?”
蒋铭又说:“陈世伟,你是不是被人设计了?”
话音刚落,电话那一头听到了一声枪响。
电话那一头,蒋铭听到了一阵声音,像是连尚宇传出来的。
“靠……”
蒋铭立刻问:“高昶怎么样了?”
陈世伟放下手机看连尚宇的情况,却发现他的大腿中了一枪。
“别打电话了,赶紧走。”
连尚宇强忍着疼,“快点,快点,哪里有诊所……”
陈世伟抓住他的胳膊,把手机放进兜里,结果又是一阵枪响。
这一次,陈世伟腹部中枪了。
之后的之后,他听到了好多声枪响。
连尚宇和陈世伟互相搀扶着,俩人倒在了路上。
好在有个铁路人起夜看到,这才把他们送到了一旁的诊所。
诊所很破旧,他们的伤也只是进行了普通的处理。
连尚宇还有着一点力气,看到天花板的灯摇摇晃晃的,根本看不到任何手术灯的影子。
隐隐约约的,他听到一些声音。
“用这个。”
“怎么用啊,而且……这个东西用多了,会死人的。”
“刚刚那个已经死了啊。有人说了,这个要留活口……”
“什么?”
“别说了,快摁住他。”
什么,陈世伟死了?
刚刚不还好好的?
他来不及喊叫,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注入了一个不知名的溶液。
不一会儿,他便没有知觉了。
再次醒来,他在这个诊所里的病房。
病房里,只有蒋希琅。
“你……你醒了?”
蒋希琅看到他这个样子,实在是被吓到了。
“陈世伟呢?”
“死了……”蒋希琅无奈,“死于腹部刀伤。”
“你说什么?”连尚宇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怎么会?”
“你们倒在地上之后,警察来过。”蒋希琅站起身,然后帮着他倒水:“你还好,命大。”
命大?
这时,医生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医疗托盘的护士。
医生看了看表,说道:“高先生,我们得给你换一个注射了。”
他点点头。
医生又是注射了一管在他手臂上,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本来没有那么痛的,现在已经得到了充分的缓解。
医生不苟言笑,也没有表明他的情况,而是简单吩咐:“回头给你开药,你记得四个小时用一次,一天三次。”
“知道了。”
他弱弱地问了一句:“医生,我朋友呢?”
医生看了他一眼:“哪个?”
“那个男的……”
医生无奈地放下听诊器:“你们送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死了?
连尚宇记得,他还记得陈世伟隐隐约约跟他说过几句话的。
“妈的,我想起来了……”
“哥,我跟你说,那岩哥,我在报纸上见过。”
“立过一等功,就是十五年那个大案。”
但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听到了一句话:“岩哥,你不要杀我,求你了……我跟你那么多年。”
“可是你还是出卖我了。”
又是一阵响动,一切宁静。
那个声音,连尚宇记得了。
但是他已经没有知觉去认了。
蒋铭知道消息的时候,正在和Y交涉此事:“你疯了吧,陈世伟是我的人。”
“那他是我引荐的,你记得吗?”
“我跟你说,你现在这个情况你这样值得吗?”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你知法犯法。”
……
蒋铭觉得,他已经杀疯了。
警察勘察现场的时候,他们发现了一个线索。
大概是凶手太过于自大,他这一次用的是警察的专属配枪。
这一次,凶手失策了。
这一次的案子,警察并没有往外公开。
警察局开了一个会议,让所有人都注意安全,现在随时都要注意紧急stand by,任何人都要警惕十二分精神。除了卧底的行动,还有自身的安全,相关人员更是要警惕。
左岩站在杨长林的旁边,问杨长林:“这样找不到凶手,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总不能把人家卧底杀了不成?”
杨长林的语气,像是故意的挑衅。
在十一月二十四日,左岩站在临宿铁路的烂尾楼前,静静地等着连尚宇。
按照计划,他真的可以灭口他。
七点整,天彻底黑了。
风和火车声融合在黑夜里,一直刮着,一直吵着。
左岩抽着烟,缓缓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想起十五年前,想起那一处记忆。
那次吵架之后,他静心回了家一个人复习考上了警校。
毕业后,他开始满地寻找梁宝琴。
对于梁宝琴,他其实很在意。
可是每一次想起梁宝琴的伤口,他都很心疼。
每次后悔,每次懊悔,都会觉得自己混账。
直到多年以后,在某小学门口,他再次见到了梁宝琴。
他那一天负责小学的交通情况,刚好看到了一个少妇拉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走出了校门。
他认出了她。
这么多年,她依旧没变。
打扮得很艳丽,而且很知性。
女孩长得六分像她,背着红色的可爱小书包,扎着小辫子,穿着碎花小裙子和黑皮鞋。
她满脸笑意看着女儿:“今天是我们瑟瑟第一天上小学一年级,妈妈要奖励你,因为你很勇敢没有哭,你想要什么呀?”
女孩笑着说:“妈妈,我要吃打卤面。”
她拉紧女儿的手:“好,妈妈给你做,好不好?”
“嗯嗯,妈妈最好。”
“回去要不要给哥哥和爸爸也吃?”
“好啊,我要吃好大碗,好大好大一碗。”
“既然瑟瑟喜欢,那我就煮多一点。”
“谢谢妈妈。”
他看着小女孩,小女孩跟她长得很像,笑起来也是很甜的。
不同的是,她的脸上手臂上不再有淤青,而是多了几分白皙。
她像是忘记了过去的伤痛,重新享受了新生活。
他懊悔了,若是那一天不出门,说不定他也能如此了。
他记得,自己从未跟她说过分手。
可是凭什么,她就能获得她的幸福呢?
说好跟自己一起一辈子的呢?
“警察叔叔好。”
小女孩看着他,朝着他笑,还敬礼。
“你……你好。”
他蹲下来,试图不让她看到自己。
他微微斜着眼看她,但她好像并没有认出他。
毕竟他戴着一个头盔,眼睛微微遮着,只有声音存在。
她挎着一个平价的单肩包,手紧紧地握着女儿的小手。
“瑟瑟,我们回家了,快跟警察叔叔说再见。”
女孩朝他打招呼:“叔叔再见。”
他在原地看着这对母女,愣了半晌。
直到同事提醒他下班了,他才离开了学校。
梁宝琴,现在已经变得不像昔日那样了。
当时的模样,如今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第三次见到梁宝琴,是无意之间来到了菖蒲巷。
那是他刚好去找同事,刚好碰见了她。
梁宝琴刚好下班回家,自行车后面还有一个小女孩。
她自行车身后,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叫着她:“妈,今天吃啥。”
妈……
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儿子?
难道,她做人后妈了?
她还那么年轻,怎么会心甘情愿做人后妈?
他看到她们三个人依次进门,男孩还在帮女孩拿着书包还抱着她进门。
他走了过去,装作警察巡逻经过了他们家。
只听到一阵阵欢声笑语在庭院里,是女孩在嬉戏的声音。
“哥哥,你抓不到。”
“你小瞧你哥了。”
沿着门缝,只见男孩一把抓住小女孩,一下子抱住了她。
“怎么样,怎么样,你小瞧你哥哥了。”
“你要倒计时,这样不算。”
“好啊,那你倒计时……”
“那我来啦。”女孩撸起袖子,“一!”
等男孩反应过来,女孩早就跑到房间里去了。
他朝着里面喊:“孙漪瑟,别让我再抓到你,不然我不叫孙智杰。”
“你抓不到!”女孩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就像清脆的银铃一样。
这稳稳的幸福,他更加内疚。
“您好,您有什么事吗?”
这时,一个五十不到的男人站在他面前,推着自行车问他:“您有事吗?”
“没事……”左岩拉低帽檐,“就是听说这附近有人租房子,我想看看是哪一条街。”
“哦,这是菖蒲巷。你要说的租房,那是隔壁的芙蓉巷。”
“谢谢啊。”
“客气了。”
男人把自己自行车推进门,不忘说一句:“宝琴,阿杰,瑟瑟,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家里来冲出来三个人,一起抱住了他。
“伟华,饿不饿,刚好洗手吃饭了。”
“爸爸,我今天拿了小红花。”
“爸,今天我下课早,老师有好玩的事儿……”
这份幸福,对于左岩来说,已经越来越远了。
“你好,是你来找我吗?”
左岩转身,只看对面有个黑影,双手插兜朝着他走来。
按照他给医生的计划,必须得让连尚宇依赖这个药。
有了这个药,他就能控制连尚宇,甚至让他精神涣散。
面对连尚旭,其实也是他干的。
只是没想到,他捏死连尚旭,就像碾死一只小鸟一样简单。
这些天医生也跟他说了,连尚宇这些天已经有了依赖性。
他经常来开药,但是神色已经不同往日了。
他说他想停药,但是他整天整日睡不着,精神也不好。
但医生因为他的指示,一直没敢让他停。
看到那个黑影,左岩说:“不是说最近精神不好,还过来?”
那黑影显然是怔了一下,接着说:“没事,好多了。”
左岩也走近他,隔着月色,这番对话像极了无间道。
左岩用枪抵住他的身体:“你既然来了,是不是就得把话说明白?”
他退后了几步:“嗯,你说吧,什么话。”
“不要再查孙家的案子了。”
他挑眉:“为什么?”
“因为,查的人,都死了。”
“死了啊……”他笑了笑,“那如果我说,我会继续查下去呢?”
“那你给我一个理由。”
男人又站着近了一点。
透过月色,左岩发现不对劲了。
眼前的男人,不是连尚宇。
“你是……”
“没错,是我。”
男人正是孙智杰。
“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了?”
孙智杰邪魅一笑,用手把他的枪用力抵住自己的身体:“你不是说,查孙家人的案子那些人,不都死了吗?”
“妈的,你骗我!”左岩指着孙智杰的脑袋,“我叫的是连尚宇,不是你。”
“我欠连尚宇太多了。”孙智杰淡淡地回应,“这一次,我该回报他了。”
左岩却说:“那你想怎么回报?”
“举报你,让你死。”
孙智杰示意口袋:“我的手机,可都录下来了。”
左岩一把把枪上膛,指着他的脑袋:“你别以为你是梁宝琴的儿子,我就不敢打死你。”
孙智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你为什么要杀我妈。”
“你妈?你妈水性杨花。”
“乱讲。”孙智杰大声喝道,“我妈,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她是被人抛弃的。”
“你妈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
“我妈不会骗人。”孙智杰语气严峻,“我爸也不会。”
“你说,我现在杀了你,会不会没人知道?”
“我不怕死。”孙智杰说道,“我从来都不怕。”
左岩冷哼道:“那就别怪我了。”
一声枪响过后,震碎了这一片黑暗。
但枪响过后,是一阵又一阵的嘶吼声。
左岩的手腕上的血,和孙智杰脑门上的血,融为了一体。
地面到处都是殷红的血迹,孙智杰躺在冰冷的地上,还在渗血。
孙智杰的血慢慢溢出,但嘴角还在笑。
左岩蹲下身,强忍着痛:“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你……”孙智杰嘴角渗透着血迹,“我在笑你,千算万算,没算到我会捅你一刀吧。”
又是两声枪响。
不一会儿,警笛声越来越近。
原来在此之前,孙智杰已经报警了。
“你们孙家人,没一个好人。”
但孙智杰,再也没有理睬他任何事儿了。
随着警察越来越近,孙智杰的瞳孔却越来越涣散。
他的视线很模糊,却看到左岩扶着自己的手越来越远。
恍惚之间,他好像看到了妈妈和范云珊。
她们对自己说:“睡会儿吧。”
但云珊还多说了一句话:“笨蛋,你不要你爸爸和妹妹了?”
其实他什么也没有录,他的兜里,只有那一盒没给妹妹送出去的铝盒糖果。
以前,他没带钱,妹妹等了他一下午。
现在,他带钱了,妹妹还是在等着他。
“对不起……瑟瑟,哥哥错了。”
“尚宇,让我再为你做一件事吧。”
“我们这么多年兄弟了,让我好好报答你一次吧。”
“我把我妹妹交给你了……”
他迷迷糊糊之间躺在地上,好像听到了几个声音。
“这里有很多血……”
“说什么话,快救人。”
“孙智杰,醒一醒……”
“快点,来人啊,打120!”
“别睡啊孙智杰,千万别睡,你爸爸和你妹妹还等着你回家呢。”
回家,好长远的词啊。
菖蒲巷,他也好想回去啊。
妈妈还在等他,妹妹和爸爸都在等他。
那片血淋淋的血迹,好像掺和了不少证据。
但又好像是无效的。
但他知道,他现在安全了。
大家,都暂时安全了。
她也安全了。
慢慢地,什么也听不到了。
周围,一切都宁静了。
那一天,是二零一六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