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铭案尘埃落定后，蒋希琅变成了污点证人，准备取保候审。
蒋希琅还是被警察严防死守在一处房子里，哪里都不能去。
但比起以前，她觉得自己是自由的。
左岩被取保候审，一个人关在一个牢房里。
他每天都在因为孙智杰的事情自我忏悔。
他甚至都在问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宝琴？”
“原来她那一天，说的都是真的。”
十二月中，临城的雪慢慢大了。
同时，连尚宇终于被人送往医院强行戒药。
孙漪瑟已经不提他了。
又或者，她在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等。
范雄跟她说，他在市里最好的武警医院，可以随时去看他。
但她没有。
因为她想他自己来找她。
因为她知道，他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她去，他也不会见她。
与其如此，不如静心地等待。
十二月十八日，天空下了鹅毛大雪。
这是连尚宇入院的第一周。
他四肢被束缚在病床上，整个身体都是不舒服的，甚至他每天都有在呕吐。
有的时候，一天只能睡两个小时。
心情如同心跳，阴晴不定。
有的时候，他甚至精神都是涣散，甚至萎靡不振。
他的力气有时候会非常大，直接挣脱而下床在地上翻滚。
后来，医院告诉了警队，说这样不是办法。
警队想了一个办法。
又或者，是连尚宇自己说的。
“麻烦你们，用手铐拷住我，求你们了。”
医生觉得这样会留下不必要的损伤。
但是他不怕，他说：“求你们了，我必须活着出去。”
每一天，每一晚，他都在煎熬。
但他还是有清醒的时候。
只是慢慢变少了。
戒药是最难的。
连尚宇每每想到孙漪瑟，他的精神就会高度集中。
他每天都会想，孙漪瑟在学校干什么，又或者，她现在在跟谁在一起吃饭？
是不是一个人在哭？
是不是一个人在思念他？
他要活着，要活着，他发誓要给她一个家的。
这么多年了，他总要活个明白。
又是三天过去。
今天是冬至，外面下着小雪。
连尚宇竟然情绪异常稳定。
在那一天，整个楼层都是冬至在讨论吃饺子还是在吃汤圆的气氛里。
他难得被护士搀扶着在走廊里走着。
护士说：“你看这样子，应该好了一点点了。”
“我想彻底好起来。”连尚宇一步步挪了着步子，“这样，显然是不够的。”
“小连，你想吃饺子还是汤圆？”护士问他，“我们都煮了，你想吃什么？”
连尚宇问：“什么馅的都是？”
“饺子我也不知道，汤圆倒是芝麻、花生那些吧。”
“去看看吧。”连尚宇挪了挪步子，他身体很吃力，显然有一点头晕眼花。
他们来到公共区域，看到有几个病人已经在旁边吃着了，还在说：“今天的饺子真好吃。”
“汤圆好吃，不是很甜。”
“我觉得两个都不错。”
……
连尚宇看着两个大碗里装的汤圆和饺子，仔细选了选。
他在想，若是孙漪瑟，她会选哪一个？
此时的孙漪瑟，在学校里正在参加冬至活动。
由于是星期三，所以学校借着机会让大家热闹了一番。
各种活动、各种美食，应有尽有。
孙漪瑟和卓玛以及卓玛的男朋友普美，三个人在学校的义卖小档口看吃的。
“云丹，你想吃什么？”
卓玛看着肉，就走不动了。
普美很有眼力见，立刻买了两根肉串。
“怎么只买两根？”卓玛问他，“你买两根也太少了。”
普美还想再去，却被孙漪瑟阻止了：“我不吃。”
普美又问：“你想吃什么？”
孙漪瑟没有回答，只是摇头。
意思就是：我不吃，随便看看。
今年的冬至，下了微微小雪。
好像今年十二月，基本都在下雪。
除了周末有几段时间下了冰雨，其他基本都在大雪纷飞之中度过。
到了冬至，雪就小了。
夜晚的学校，充满着一股子新年氛围，像极了提前与新年碰撞，有着不一样的火花。
卓玛找到了一个空桌子，拉着孙漪瑟一前一后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普美拿了好多吃的。
又或者是，他的手拿不动了，拿了一个竹篮子，里面全都是吃的。
“我的山神老爷，你这是卖货吧。”卓玛帮他拿东西，还在不停地说：“新年都没这么多好吃的。”
孙漪瑟也帮着拿，其中一碗她看到了汤圆。
汤圆，代表团圆。
如今，她心里早就没有团圆的概念了。
饺子……
记忆里，养父母家冬至好像从来没吃过饺子。
她又想了想，好像以前小时候，冬至吃的是饺子。
不记得了……
又或者，连尚宇现在在吃饺子还是在吃汤圆呢？
他，又会去选饺子还是汤圆呢？
正当她纠结的时候，辛繁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在她对面。
他手里拿着两碗糯米饭，其中一碗摆在了她的面前。
“谢谢……”孙漪瑟看着糯米饭，又看了一眼卓玛的。
只见卓玛和普美共享了一碗饭，俩人一前一后拿着勺子在挖着吃，就像吃冰淇淋一样。
孙漪瑟问：“卓玛，你们在吃什么？”
卓玛解释，这是冬至饭。
“冬至饭？”孙漪瑟从来没听说过冬至吃饭的，她不好意思地又问：“为什么吃这个？”
普美解释：“就是一碗普通的汤饭，里面加了各种蔬菜和面食，比如这个，放的是汤面片。肉的话，一般是羊肉或者牛肉，这个里面是牛肉。”
孙漪瑟闻了闻：“好香。”
卓玛问：“你要不要吃一口，可好吃了。”
孙漪瑟笑道：“我还是吃糯米饭好了。”
辛繁树问她：“你等会儿还想吃点什么吗？”
孙漪瑟说：“我……我还没想好。”
辛繁树说：“那就待会儿再想。”
此时孙漪瑟的手机响了，她去一旁安静的草丛蹲着听电话去了。
趁着孙漪瑟听电话的功夫，卓玛问辛繁树：“你对我们云丹，到底什么感觉？”
“喜欢吧，但又不够。爱吧，根本没有。”辛繁树吃了一口糯米饭，“我也不怕跟你说了，这件事虽然那个人不让我说，但我还是要说。因为我觉得，不能再让你误会我了。”
卓玛看了一眼孙漪瑟，又把眼神转回来：“你说吧，什么事？”
“那个人，让我帮忙照顾云丹。”辛繁树叹了一口很长的气，“那人口气真的痞，他真的太相信我了。结果呢，我还是说了，那是我真的不想让别人误会我了。我想云丹也能猜出来，所以我不会过多解释……”
卓玛平静地说：“但你确实做到了照顾好她了呀。”
“我想跟她在一起，没错吧？但她现在整个人心里都想着他，我还怎么做？我真的不想看着她不开心，我想让她能够一直开心。”
辛繁树喝下一口饮料：“我想，我这辈子都得不到她了。”
卓玛和普美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孙漪瑟接完电话回来坐在位置上，开始吃东西。
卓玛问：“你妈？”
“嗯。”孙漪瑟说道，“她问我有没有吃饺子。”
“那你告诉她了吗？”
“这不是还没吃嘛。”她看着眼前的食物，又说：“我妈说，这周末让我回家。”
“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就是我妈说我这些天没回家，她想我了。”
卓玛莞尔点头，接着说：“话说，你们爱吃饺子，还是汤圆？”
不比孙漪瑟，辛繁树早早地选了一个饺子吃了起来。
饺子是三鲜馅的。
孙漪瑟在犯愁，看着两碗慢慢粘起来的饺子和汤圆，她说道：“这可真难选。”
普美看了她一眼，随后说：“你哪个爱吃，就选哪个就好啦。”
“吃汤圆吧。”
卓玛打破了她的沉默，并把汤圆的那个塑料碗推到了她的面前。
“你们汉族人不都说了，吃汤圆，可以团团圆圆？”
孙漪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在卓玛看来，就像黑暗里的一抹暗光。
她的眼神里，还有卓玛身后的灯笼反衬的光。
黑亮之中透出一丝不知名的亮色。
孙漪瑟用塑料勺子舀了一颗汤圆，吃进了嘴巴里。
水果汤圆，草莓馅的。
很甜。
很难形容，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味道的口感。
她又吃了一颗。
这一次，是芝麻馅的。
很香。
她闭起双眼，仔细回味着这个味道。
她想到自己回到了菖蒲巷，在自家的餐厅里，妈妈端了三碗黑漆漆的东西拿到餐桌上。
哥哥问：“妈，这是什么？”
妈妈说：“这是黑芝麻糊。”
爸爸说：“这能吃吗？看着像烤焦了。”
就她一个人，看着碗渗出来的黑芝麻糊，朝着碗壁上舔了舔。
妈妈把她拉到一边，还在说：“小馋猫，不是这样吃的。”
她问：“妈妈，那怎么吃？”
只见妈妈把碗拿在手上，她能看到妈妈的手已经红了，可以见得这碗芝麻糊还是有些烫的。妈妈拿着勺子，一遍又一遍给她弄凉，还舀起了一小勺在自己嘴边吹了吹。
她突然发现，桌子上只有三碗。
只有妈妈的前面没有碗。
妈妈先是微微尝了一口：“嗯，不烫了。来，囡囡吃一口。”
她吃了一口，说：“妈妈，烫。”
“不烫啊？”妈妈又吃了一口，“不烫，来，囡囡吃。”
她又吃了一口，还是说：“烫，太烫了……”
哥哥也说：“妈，你尝尝我的，真的太烫了。”
还是爸爸直接，一上来就点题：“宝琴，我不是很爱吃，你拿去。”
梁宝琴明白了其他三个人的用意，回应道：“我不饿，你们吃。”
这句话，唯独骗不过孙智杰。
这种典型的话术，他在连家见过。
连玉梅也是这样对连尚旭说：“妈不饿，你吃。”
连尚旭不比连尚宇，他直接就吃了。
连尚宇把碗交给妈妈：“妈，您吃。”
孙智杰故意摆谱：“妈，您不吃，我也不吃了。”
见哥哥摆谱，小漪瑟也学着哥哥叉着手：“我也不吃了。”
小女孩发脾气的样子，真的跟她哥哥一模一样。
孙伟华还是很温柔地说：“吃吧，你看看你，都瘦了。”
梁宝琴放下孙漪瑟的小碗，颔首：“好，你帮我装一碗吧，锅里还有一些。”
孙伟华答应着，便去了厨房。
梁宝琴笑脸盈盈看着女儿：“囡囡，现在吃不吃？”
“吃。”孙漪瑟吃着芝麻糊，她感觉嘴巴很香，如同芝麻在嘴巴里跳舞：“哥哥快吃，妈妈做的好好吃。”
孙智杰也开始吃了。
看完一对儿女吃完，孙伟华很欣慰。
他把新的芝麻糊放到一旁，问她：“你还没吃呢。我喂你……好不好？”
梁宝琴却说：“别，孩子还在呢。”
孙伟华帮她弄凉，一边说：“这有什么。为什么不能在家公开表达你的爱了？”
梁宝琴笑得很甜：“孙伟华，你开始滑头了。”
“我不敢啊，我这辈子，只为你。”
“哎哟哟……”梁宝琴笑道，“孙伟华，你真的越来越可爱了。”
孙伟华弄好芝麻糊，舀了一勺子：“来，吃一口。”
“你都没吃。”梁宝琴话是这么说，但她也把勺子递给丈夫：“你先吃。”
只是一颗汤圆，让孙漪瑟回忆起小时候……
那个时候她才五岁，可是那份甜蜜，她却怎么也忘不掉。
而她，却感觉对面的卓玛变成了连尚宇。
示意她：“吃汤圆吧，我跟你一起吃。”
记忆里，爸爸爱妈妈，从未吵过架。
他们就算很生气，也会平静下心情讲道理，而不是指责和冷暴力对方。
想到这，她突然低头笑了。
在卓玛他们看来，像是想到了好玩的事儿，回忆起了美好那般笑。
他们谁也没有打破孙漪瑟的那股纯真。
此时，在医院里。
连尚宇已经选了半个小时了……
护士还在搀着他，问他第不知道第几次了：“小连，选一个吧。”
“嗯……”连尚宇用食指仔细选了一下：“我选汤圆吧。”
隔壁的病人说：“好，选汤圆好，汤圆寓意团团圆圆。”
团团圆圆……
连尚宇接过护士给的碗，里面装了四颗汤圆。
他吃了一口，暗暗对着碗里的汤圆许愿：“愿我和你，都能彼此团圆。”
同时心里默念：“想你，千千万万遍。”
那一天，是二零一六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冬至，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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