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有的时候,时间真的像极了一位小偷。
“恭喜你啊连警官,你终于可以回家了。”
在医院里,医生给连尚宇检查着身体机能,还在观察他各种情况。
最后通过一致结果,他成功了。
望着镜子前的自己,连尚宇认不出来自己了。
他瘦了很多,身体也大不如前,但是体力还是有一丝在的。
“好啦,你该回家了。”
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还不忘说:“记得,结婚请我吃喜糖。”
连尚宇微微颔首,看着手机里的日历。
今天是二零一九年的九月十日,教师节。
现在是早上八点二十分,外面下着微微的太阳雨。
他想了想,嘴角泛起笑意。
他决定给她一个惊喜。
他先是打电话给了范雄。
范雄在电话那一头先是有些愕然,然后说:“好好好,回来了好。”
“范叔叔,您知道漪瑟在哪一家学校吗?”
“她在师范附中,教初一。”
“怎么变成中学老师了?”
“她们学校附近分配的,不过你还是洗洗澡,搞好自己的形象再来找她。”
“嗯,我知道。”连尚宇看着镜子前的自己,“我会把我最好的样子给她看的。”
“这些年她一直都在等你,你可别让她失望了。”范雄在电话那一头很认真,“她现在,可不止一个辛繁树了哦。”
孙漪瑟确实是身边很多追求者。
今年是她在师范附中执教的第三年,刚刚带完一个毕业班,现在又教回了初一。
刚开学那会儿,学校为了迎新,还请了一些新老师吃饭。
巴桑卓玛和她都在其中。
全程下来,也就孙漪瑟和卓玛没喝酒。
卓玛表示酒精过敏,而孙漪瑟表示自己不喜欢喝酒的味道。
其实她喜欢,只是那份味道,只属于连尚宇。
在场很多新来的老师,然而由于孙漪瑟太过于安静,却显得格格不入。
一个教数学的男老师说:“孙老师,来,喝一杯吧。”
孙漪瑟拒绝:“不用了,我等会儿还要骑车回家。”
另一位教化学的老师说:“孙老师,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过来跟我们聊聊?”
孙漪瑟还是拒绝:“没事,我看书。”
她站起身,离开了包间,走进了洗手间。
三年了……
已经三年了……
这些年,就连卓玛都让她放弃了。
因为这场定数,挑战性实在太高了。
谁也不知道连尚宇会不会真的回来。
谁也不能保证连尚宇能不能彻底成功。
只有她,一个人坚定地相信他。
养父母没有催她任何事情,还是像以往,那样爱她,关心她,照顾她。
而她们的生活也好起来了。
养父彻底退休了,跟着养母平时一起打理书店。
平时放假,就用挣来的钱和养老金和养母去旅游。
而她,平时放假和周末有空的时候,她就会去看连玉梅。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她并没有数到底自己等了多久。
只是,她一直都在等他找自己。
梦还是会做,但她的梦里,不再有噩梦。
她已经二十五岁了。
二十五岁,其实也还是很年轻。
连尚宇来到师大附中,问保安:“请问,这里有一位孙漪瑟,孙老师吗?”
保安是个老头,他笑道:“我知道,那个丫头很懂礼貌的。平时她上下班,就她跟我打招呼。”
“我……想找一下孙老师。”他一手反手背着行李,一手插着裤口袋:“我能进去吗?”
保安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很是奇怪,于是八卦问了一句:“你是孙老师的哪一位?”
连尚宇抬起头,用坚定地眼神看向老保安:“男朋友。”
老保安笑了,接着说:“你进去吧,但是他们在上课,你别打扰。”
连尚宇嗯了一声,然后进去了。
进去前,连尚宇问了老保安一句:“请问,她教哪一个班?”
“初一六班,在第一栋教学楼的三楼第二个教室。”
“谢谢您。”连尚宇微微鞠躬,“太谢谢您了。”
“哎哟小伙子,别这么客气!”
是啊……这三年,好像他变得客气了。
当连尚宇踏入三楼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很熟悉的声音。
“来,我来教这首歌给你们,这首歌呢,叫Lemon Tree!”
同学纷纷说:“老师,为什么要学这个啊,好无聊啊……”
这是一个重点班,面对突然的歌曲,还不如写卷子来得痛快。
“你们要是谁学会了,周末就少一张卷子。”
一听说少一张卷子,都在说:“我们学,我们学!”
原来学霸们也抵不过一张卷子的压力。
他走上前,想去看看她怎么上课的。
一旁五班的教室不知道去上什么课了,教室没有人。
借着五班的教室,连尚宇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她。
她穿了一条碎花长裙,腰间别着一个扩音器,头发微微扎起,很是好看。
I wonder how I wonder why
Yesterday you told me about the blue blue sky
And all that I can see is just a yellow lemon tree
I'm turning my head up and down
I'm turning turning turning turning turning around
And all that I can see is just another lemon tree
……
记忆里,他好像从来没听过她唱英语歌。
她就像个幼儿园老师一样,积极地跟同学们互动,还坐着可爱的动作,很是俏皮。
他暗暗地笑了。
她还是没有变,还是那般可爱,那么令人难忘。
他没有过多打扰她,而是来到了一处房源。
那是医生交给他的,说:“这是你们单位给你的家属院,里面布置好了,以后你就住那里。”
家属院,十栋,201。
201,也是她家的门牌号。
他用医生给他的钥匙进了门,发现阿明背对着他在房间里收拾。
“阿明?”他不敢认,只好小心试探性问了一句。
“哥,你回来了。”
与其说是房子,倒不如说像个新房。
处处都是崭新的痕迹,就连墙面都粉刷的很干净。
“嗯,回来了。”
阿明一把抱住他:“哥,我老想你了……”
“傻老弟,哭啥。”
“这些年,嫂子一直都在等你。”
“嫂子?”连尚宇没有反应过来,然后说:“哦,那这些年,你嫂子……”
“嫂子一直住在这。”阿明说,“自从她跟局里的人说明你们的情况后,局里特批给你的。”
连尚宇挑眉:“她,一直住在这?”
连尚宇想起了什么,然后跑到房间,发现床尾有一套格子睡衣。
他望向梳妆台,梳妆台东西不多,只有一些普通的化妆用品,还有一瓶大宝SOD蜜。
他挤出一点点来,闻了闻:“嗯,味道对了。”
他打开衣柜,看到了她的职业装、休闲装、普通的衣服……
在最后,还看到了一件小熊睡裙。
他不由地笑了笑。
他来到客厅,看到除了有孙家一家四口照片,还有范家一家四口的照片。
这两张照片分别在电视的两边放着,很显眼。
阿明擦着周边,不忘说:“我今天特别来迎接你的。”
连尚宇笑道:“你迎接我?那你嫂子知道吗?”
阿明摇摇头:“她不知道。”
“那你嫂子今晚回来吗?”
“不回来。”阿明说道,“她今天过节,她妈妈让她回家吃饭睡觉。”
连尚宇自言自语:“她还是那么听话。”
他打开手机,默默地看着自己的锁屏,愣出了神。
无论是他乞求原谅的那一晚,还是彼此接触的那一晚,他都记得。
只是这份感情,已经不能再用肉体去衡量。
他对她的爱,早就深入骨髓。
他惭愧这么多年让她一直在等自己。
所幸,他也没有辜负她。
阿明走后,他打开柜子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衣服让自己穿。
其实是有的。
而且都是崭新的。
他只想穿着普通一点去见她。
因为他知道,她喜欢他那般朴实无华。
三年,他每一天都在水深火热。
那三年,堪比三生。
如今重生了,有一股三生三世的味道。
他望向冰箱,冰箱里没有什么吃的。
他看到一旁有一包泡面,他开始煮面,然后放在碗里,简单地吃了吃。
吃完饭,他打开微信,看着自己的朋友圈。
自从上次之后,孙漪瑟就没更新多少条朋友圈。
最新一条,是有关附中的招生简章。
今天她不在家。
望着空荡荡的家,他不敢关灯。
因为那三年,他每一天都在黑暗里辗转难眠。
渐渐地,失眠的毛病也越来越严重。
他知道那可能是后遗症,但他只确定自己不再犯病,那就可以了。
晚上八点半,他就躺在床上了。
连尚宇摸着里面的位置,暗暗地抚摸着。
如同那一晚,她趴在自己的胸前,不敢摸,只敢碰。
如今,他也成了这个怂人。
他默默地朝着枕头亲了下去,就像昔日看到她那般纯真的模样。
他们只做过一次。
那一次,其实他也没太留意她的表情。
那一次,他想到就觉得难忘。
他平平地躺在床上,数着山羊,慢慢睡去。
凌晨一点,他醒了。
大概三年来没睡个安稳觉,他在面对这些时间,显然已经是免疫了。
他望着手机,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打开床头柜,看着有没有合适的书去看。
一打开,又看到了那一本书。
《霍乱时期的爱情》
除了这本书,还有一个本子。
那是他去越南前送给她的,封面是一只精致的小熊。
不过,蒋希琅给自己选的。
他突然看到房间的电视上面,有他送给她的礼物。
在梳妆台的椅子上,还有一个放在肩膀上的小熊。
他从未认真看过孙漪瑟的笔迹。
他默默地看着,越往后看,越觉得她的字迹十分好看。
她的笔迹是蝇头小楷,很精致,又小巧。
比起他的连笔字,她的字迹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看完之后,他又有困意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见她了。
第二天,是九月十一日。
范雄打电话告诉他,她昨天不太舒服,请假了。
他心急如焚:“没事吧。”
“没多大点事。”范雄解释,“就是教师病。”
诶,小丫头还是不懂得照顾自己。
连尚宇轻轻地叹气,漫无目的走在路上。
所里没有人给他安排工作,说是让他先休息几天,到时候再说。
面对他,大家都认为他很了不起。
冥冥之间,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他来到花店,问店员:“请问,有什么花好看的吗?”
店员说道:“先生是想送给谁呢?”
“我太太。”
说到这,他的嘴角露出笑意。
店员一边看着花,一边询问:“您和您太太,结婚多少年啦?”
“嗯,我想想。”连尚宇思考了一下,“三年了。”
她等他三年了。
“好,您稍等。”
店员从一旁拿起一支新鲜的郁金香,问他:“先生,这个好不好?”
他不认得,问道:“这是什么花,看着很漂亮。”
“这是紫色郁金香,新来的,要吗?”
店员看他有些犹豫,又说:“您一定很爱您的太太,刚刚还有一对夫妇因为一束花吵架呢。”
“是吗?”他单手插兜,看着这花。
确实好看,露水滴在桌面上,很是艳丽。
“这花的花语是什么?”
“代表爱情里的忠贞、高贵,无尽。”
忠贞,代表她的等待。
高贵,代表她的容貌。
无尽,代表她的一辈子。
“嗯,就它吧。”
“那您要几朵?”
“十朵吧。她十月十日生日,希望十全十美。”
店员答应了一声,然后说道:“好嘞,您等一下,我给您打包。”
趁着店员在打包,他问了一句:“小姐,我想问一下,哪里有药店?”
“隔壁。”店员说,“不过是中药店,可以吗?”
“没事儿,我就去看看,等会儿来拿。”
不比刚才的花店,在中药店内,有一股很浓的中药味。
中药铺里只有一个老中医,大概六十多,戴着老花镜,搓着毛巾问他:“要点什么?”
“这儿有啥可以治疗喉咙痛的?”
“是啥毛病?”
“教师病……”
只见老中医拿了些药材,给他摆在盘里:“这是胖大海,这个是麦冬,还有罗汉果,金银花。”
“所以哪个好。”
“都好啊。”老中医说,“生病的是你,又不是我。”
连尚宇觉得这老中医还挺有意思。
“不是我,是我媳妇。”
“媳妇啊……”老中医扶了扶眼镜,“那你媳妇啥情况?”
“就平时老师喝的那些就行。”
老中医说道:“那就胖大海和麦冬吧。”
老中医解释,胖大海虽然寒,但是是甜的,可以清热润发和开嗓。麦冬的话,可以治疗心烦失眠,刚好看他也精神不好,可以跟着一起喝。
他颔首:“好,就这俩,您看着抓。”
老中医抓好了药,不忘说价格。
他给了钱后,又来花店取花。
“来,先生。”
他右手接过花,不忘交钱答谢。
他左手拿药,右手拿花,叫了一辆出租车。
“去哪?”
“蔓雄书店,谢谢。”
不一会儿,他到了。
他让司机停在路口,他自己走进去。
他拉低帽檐,慢慢地走进书店。
他知道,除了学校,除了家,她只会在书店。
随着越来越近,他的心就越来越紧张。
还没走到书店,他就听到她哑哑的声音:“小李,你看一下,这边应该换一个小学专题。我们把卷子放混了,这样小孩子也没办法及时找到。”
“好的孙姐姐,我明白了。”
书店里的古风歌曲放的很悠扬,古筝的声音就如同他的内心,很紧张。
书店的门是开的。
他把花挪到左手,轻轻地敲着一旁关着的玻璃门。
从余光之中,他好像看到她的眼神,像是变化了。
这种变化,他说不上来,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总之,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呆滞。
他走到路的中间,稳稳地站着。
她穿的还是那一套蓝色的法式衬衫领连衣裙。
跟之前的区别就是她的头发变长,梳着一个马尾,随着她的步子,一甩一甩的。
而他,穿着昔日那一件白衬衣,微微露出胸肌,穿着黑色的西装裤。
只不过他比之前要瘦了,裤子上还有一个皮带固定着。
她先是在站在门口,观察了许久。
然后他见她小心翼翼走上前,拨开花,看到了他的脸。
“你回来啦?”
她的声音哑哑的,显然是昨天教学生唱歌唱嗨了。
“嗯,回来了。”
“既然回来了,干嘛不进来?”
“我想给你个惊喜。”
“回来多久了?”
“昨天回来的。”
“住哪里?”
“住家里。”
“哦……”她看着花,“你买的?”
“是,我买的。”
“你有心了。”她摸着花,静静地闻着。
“你过得好吗?”
“好,你呢?”
他低头抱住她的腰:“没有你,我又如何过得好?”
她嘴角露出笑意:“神经病。”
“就是神经病,才喜欢你啊。”
“白痴。”
“就是白痴才赖着你啊。”
……
“那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他低头看着她:“不走了。”
“真的?”
“不走了。”他把花交给她:“送你。”
她低着头,像是哭了。
他起身揽她:“来,靠我近一点。”
他替她擦拭眼泪:“怎么哭了,是不是不喜欢?嗯?”
她接过花:“我喜欢,真的喜欢。但你知道不知道,我每天都在猜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他的手并没有离开她的腰间,“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
“没事,我这些年过得很好。”
“辛繁树怎么没在?”
“嗯?”她用泪眼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你找他?他去美国留学了。”
“哦……”连尚宇把她抱得更紧,“这下好了,没人打扰我们了。”
她的身上还是有一股黄瓜和海洋的味道,很清香,很好闻,让人很想亲。
“嗯……”她微微颔首,“回来就好。”
她看到他左手拿着中药包,问他:“你生病啦?”
“没有。”他把药交给她,“给你买的。”
“你怎么知道我嗓子不舒服?”
“昨天我去学校看你了,看到你在唱歌,我猜的。”
“有心了。”
“今晚回家吧,好不好?”连尚宇摸着她的小脸,问她:“我想跟你在一起了。”
“嗯……我也是。”她接过药,“我还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好,今晚我做饭。”
“那谁洗碗?”
“我洗。”
“盘子?”
“我洗……”
她把他抱得更紧了,贴着他脖子,默默地蹭。
“这三年,你受了不少罪吧……”
她又用手轻轻拍打他的背,发现他的背不如往日硬朗,只剩下软,好捏的那种。
“不受罪。”他也抱住她,“有你们在,我就不受罪。”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连尚宇了……”
“什么时候?”
“从你让我照顾你们的妈妈,我就知道了。那眼神,就像是亲生儿子托付给妻子的样子。不过我演技很好吧,我瞒过了你们每一个人。”
“嗯。”他捏了捏她的下巴,“我的奥斯卡影后。”
书店的音乐声还在回荡,如同她的心,也越来越紧张。
『春色如约轻扣故人门,
如风轻触吻眉宇间伤痕。
最难舍这软红浮生,
从未有归程。』
她看着他的脸,用手从额头、眉毛摸到了下巴……
一切都变了,一切又好像没有变。
唯独他的嘴唇,像是更紫了。
她踮起脚,轻轻地把嘴巴探过去,贴近了他那两片唇瓣。
她从未问过他何时能够归程,就像他也从未问过她是否带着怨恨。
好像这一切,在他们眼里已经不重要了。
他头微微低着,又是微侧,双手也放在了她的腰肢上。
他们的呼吸都很急促。
四片唇瓣接近的时候,那一刻,时间都停止了。
而这一吻,就像三年未绽放的昙花,一瞬间在夜晚全开了。
她的睫毛长长,在风中显得那么特别。
他的心跳砰砰,在风中显得那么快速。
“你养父母那边,我该怎么说?”
“没事,我妈那边,我来搞定。”
“我爱你。”
“我也是。”
他们的心跳,伴着书店的风铃,逐渐越来越响。
如今,没有任何词语能够形容这一次的重遇。
她还是感觉自己还是在一场梦里。
太真实了,真的太真实了。
真实到,她分不清眼前的人是真的,还是假的。
直到她捧着他的脸,然后摸着这熟悉的五官。
只是短短几秒她明白了,这不是梦。
是他,就是他……
如今,她不想再放开他了。
而他,静静地看着这张带着哭相的脸。
是她,还是她,一直都是她……
他变了,她依旧没变。
往后余生,他只想拉着她的手,一直一直走下去。
一直,一直,走下去。
过了许久,他问她:“你想我没有?”
她害羞地将脸埋进他的胸肌上:“想了。”
他抚摸她的马尾问她:“有多想?”
“我感觉我想了半辈子,因为我觉得,我半辈子都给你了……”
那一天,是二零一九年的九月十一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