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说对了,宁远舟输了。
哪怕他再厌倦官场,再渴望卸甲归田。
可是他心里还在乎六道堂的兄弟,还在乎六道堂的名声,还在意梧国的百姓。
章相只需要将这些消息一一摆出,就足以使得宁远舟动摇,而在宁远舟听见自请以皇子身份出使安国之人是公主杨盈之时,这种动摇终于到达了顶峰。
要么宁远舟喝下眼前这杯掺了药的茶水,要么他杀了盈公主。
要盈公主去死这句话动静有些大了。
惹得在一旁百无聊赖到只能拨弄腰间穗子打发时间的黎昭都抬起了视线。
她视力极好,自然可以看见草亭之中宁远舟那微变的神色,也不会错过元禄眉眼之间的愤恨。
“盈公主。”黎昭手肘戳了戳元禄:“很厉害?”
她没有问杨盈同宁远舟的关系,而是问了杨盈的本事。
以人人皆知的女子假扮男装出使他国,听起来是个人物,可看章崧的模样,又好似只是个任人把玩的泥胎木偶。
堂堂一国公主,在章崧眼中好像还不如路边一只鸡,说杀就能杀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一个生母卑微,不得宠爱,毫无依仗,甚至自己也还懵懵懂懂的小公主,在争权夺利的政客眼中,也不过是一枚可以凑活凑活捏在手里的棋子罢了。
十个数的倒数尚未到一,六道堂缇骑手中的长箭便已破空而出,元禄想去拦,却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公主她又有什么错,她才十六岁!”
元禄的声音之中满是愤怒,但黎昭却从中听出了掩藏的极深的自责。
他在自责没有拦住那把箭。
真是个傻孩子,明明身在六道堂,怎么有些事还没她这个局外人看的清楚。
杨盈在章崧眼中是算不得什么,可就算真的要杀,也不会是在现在。
现在杀,太亏,没办法真正压死丹阳王,也杜绝不了圣上归京。
大概率也就是威胁一下宁远舟罢了。
至于那支箭……
黎昭收回了视线,无论射不射出去,应当都不会妨碍那一场爆炸。
章崧说的是宁远舟不从他就杀了盈公主,可就算炸了也没杀了她不是吗?
受点惊吓和不致命的伤,那也不是让盈公主去死啊。
盈公主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章崧还没拿到梧帝手书传旨于皇后腹中亲子,尔后由他监国的圣旨呢。
肮脏的政客啊。
黎昭啧了一声,等着章崧的下一步棋。
她已经认定了宁远舟不是章崧的对手。
威逼利诱不成,章崧轻笑一声,使出了最后一招。
那些随梧帝出征的六道堂天道部众。
“六道堂卖国,傻皇帝遭殃。”
英灵已死,却仍遭千古骂名。
在场众人都知道这是假的,可那又如何?世人认为这是真的,史书也认为这是真的。
他们需要一个替罪的羔羊,而那些已经没办法为自己张口辩解的死人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人口中随意的几句咒骂,落到的是一个个将宁远舟从尸山血海之中背出来的兄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