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

相柳留在小院休养，阿念可闲不住只待在这儿，她要学本事，所以只待在这儿两天，便回到了山上，千落的比武招亲被白王一行人打破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段家犯不上挑战皇权的权威。

苍山深处，雪月城的清修庐外，松涛卷着碎雪打在竹帘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阿念“师父”

她掀帘而入时，李寒衣正临窗拭剑，灰巾蒙面的轮廓在雪光里愈发清冷。阿念虽拜入雪月剑仙门下半载，见了这副模样仍忍不住收敛了往日的娇蛮，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阿念“弟子……弟子体内灵力总不安分，像是要炸开似的。”

李寒衣的拭剑动作未停，“听雨”剑的剑身映出阿念微蹙的眉眼，她淡淡开口：“是要破境了。你本就有皓翎王室的灵力根基，入我门下后又习剑心诀，此刻灵力激荡，正是进阶的契机。”

阿念眼睛一亮，随即又垮下来，她自幼在玱玹哥哥的庇护下长大，从未独自面对过这般汹涌的灵力浪潮，那份藏在骄纵下的不安又冒了头。

李寒衣终于抬眸，目光透过灰巾落在她身上，竟没有半分严厉，反而带着几分通透的温和：

李寒衣“修行本就是与己对弈，旁人护得了一时，护不住你剑心成长。”

她抬手，一枚莹白剑穗落在阿念掌心，穗子末端缀着的玉珠正是青城山特有的暖玉，“去后山寒玉洞闭关吧，那处灵气凝而不燥，正合你压制心性、梳理灵力。”

阿念捏着剑穗，指尖传来玉珠的温润触感，忽然想起师父曾说过，她当年为取名剑，亦是独自劈开昆仑剑阵的冰封。一股底气悄然升起，她挺直脊背，往日里带着娇憨的嗓音也沉了几分：

阿念“弟子遵命”

李寒衣望着她的背影，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寒玉洞外，阿念最后望了眼雪月城的方向，将剑穗贴身收好。洞内寒气浸骨，却让翻腾的灵力稍稍平复。她盘膝坐下，按照剑心诀的心法运转灵力。

不知过了多少日夜，洞外的雪落了又化，阿念周身的灵力终于从狂涛变为静流。当她指尖凝出一缕莹白剑气，稳稳落在洞壁的冰棱上，将其削成规整的剑形时，洞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李寒衣立在洞口，雪落在她的白衣上，宛如画中仙。“既已破境，便出来吧。”

阿念快步奔出，灵力在她周身萦绕成淡淡的光晕，眼底再无半分惶惑。她对着李寒衣深深一揖，声音清亮：“弟子阿念，谢师父指点。”

李寒衣看着她，缓缓点头：“之前，海棠还说让我们对你的身份守口如瓶，可你倒好，全都告诉了为师”

阿念“师父是弟子敬重之人，身份无需隐瞒”

李寒衣“今日随为师下山，赴雷家堡英雄宴”

阿念“那萧瑟他们呢？”

李寒衣“他们先行一步，走吧”

苍山寒气逼人，阿念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迅速散开。她将剑穗紧紧攥在手心，回头望去，只见群峰如黛，雪线之上一片寂静。然而，当她沿着蜿蜒的山路走下山，景象却忽然一变。

山脚下，绿意盎然。潺潺的溪水边，桃花初放，小鸟在枝头歌唱，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

师徒二人刚出雪月城，就看到海棠以及青龙卫早已等在她们必经之路上了。

海棠“小姐，剑仙，请”

阿念“师父，六龙云辇可日行千里，速度绝对不比咱们驱赶内力前往”

李寒衣“那好”

李寒衣没有推辞，便与阿念一同上了车，海棠刚招呼一声，青龙卫便驾了车，赶往雷家堡。

阿念“不对啊，你怎么在这儿”

阿念刚上马车，就看到闭目养神的相柳也在。

李寒衣“这位是…”

阿念“她是我姐姐的朋友”

相柳“王姬救了在下一命，在下定然要报答…”

阿念“报答？”

阿念来了兴致，奇珍异宝她不缺，绫罗绸缎家里堆积如山，她实在好奇，相柳会怎么报答她。

但转念一想，他救了姐姐，也算两相抵消了…

阿念“算了算了，不用客气了，我哥哥说，是你救了姐姐…”

相柳“还真是一个天真的姑娘”

相柳笑而不语，继续闭目养神，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阿念还想六龙云辇这么快就到雷家堡了？

李寒衣也觉得蹊跷，二人刚想下车，被相柳拦下了，他破空而出，遮天蔽日，拦路的二人便被这等气势，早已吓的腿部发软，硬生生的憋出了内伤。

二人被镇伤，倒地后，相柳回到车厢里，马车继续行驶。

李寒衣悄悄掀开车帘，只见地上躺着两个人，其中一人她认识，是暗河执伞鬼苏暮雨，她的视线重新回到眼前闭目养神的男人身上，只见他白发如云，未束发髻，一条碧玉抹额将一头白发一丝不乱地拢在脑后，自然披垂，五官俊美到妖异，整个人也干净整洁到妖异。

她想问阿念他的来历，可又怕轻易开口惹他不快，毕竟…就连执伞鬼苏暮雨都落得那样下场，她虽已是剑仙，但她刚刚可是没有听到苏暮雨出剑的声音，想到此处，李寒衣不觉间，悄悄握紧了手中的铁马冰河…

一直到雷家堡外，车子停了下来。

相柳“找到那样的气息了”

相柳嘴角微微上扬，只一瞬便消失在了马车里，他迫切需要养伤，必须要用毒，用这世间最毒的毒，只可惜，凡人的用量着实差了一些。

但…聊胜于无！

相柳想着，自己都这样了，不必再挑了。

彼时的雷家堡众人正在不留余力的对付唐老太爷，顿时众人只觉得遮天蔽日，一颗颗硕大的蛇头出现在上空，吐着信子，张口便狂风四起，吸收了雷家堡所有弟子身上被下的毒药，随后便是唐老太爷的全身，一整个被大蛇头吸出他身上的所有毒性，包括他用剧毒维系着身体…一瞬间随着毒性减少，他的身体也渐渐的形如枯槁。

李寒衣“阿念…”

阿念“师父不慌，他好像没有恶意”

相柳吸收完后，恢复了人形，雷家堡赴宴的众人以及弟子全部苏醒，只剩下一个唐老太爷，迅速成了一个枯朽的树干一样，化为灰烬！

苏昌河不敢与之硬碰硬，唐老太爷都已经成那样了，他哪里还敢留下来，匆忙的连滚带爬，逃离了这里。

阿念“你这是…在干什么？”

相柳“我需要疗伤，用这世间最毒的毒药”

雷千虎认识阿念，她来雷家堡买过雷火弹的方子。

雷千虎“妖怪…阿念姑娘，你怎么跟妖怪在一起，还有雪月剑仙，你们……”

阿念“雷掌门，他不是妖怪，就是一种幻术，骗小孩的”

阿念“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怪”

尽管阿念极力掩饰，雷家堡众人哪里敢相信，这是什么幻术。

阿念“师父…”

李寒衣“没错，就是幻术，雪月城听闻雷家堡被唐门如此迫害，便寻了幻术师过来，至于你们刚刚看到的唐老太爷…他…他现在已经被幻术师，送回了唐门”

李寒衣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阿念都为之佩服。

其他唐门众人，赶忙跪下，他们也是被唐老太爷迫害，才不得以听命行事，雷千虎让人将他们带下去，对于雪月剑仙的话，他们有着绝对的信服力。

英雄宴这个时候也很难继续下去，但最大的威胁已经解除，众人想着，便赶紧回去了。

只留下，李寒衣、阿念和相柳等人，等萧瑟他们到了的时候，英雄宴已经结束了。

阿念“你到底什么时候离开？”

相柳“我说了，我需要你把我送回清水镇”

阿念“你自己没有脚啊，不会自己走吗？”

相柳“我确实没有脚”

说罢，相柳便露出他的形本体，阿念最怕这种动物了，急忙让他收回去，他们都在马车里了，阿念也不想与他扯上关系，便送他回去，反正过个三五日她就回来了，临走时，她把海棠留给了师父。

神族拥有相术，她算出师父或她身边之人这几天有一次命劫，所以她将海棠留下，寸步不离。

阿念“喂，辰荣都灭了多久了，你怎么还守着”

相柳“若是换成皓翎被灭，你会舍下你的族人吗？”

阿念“不会”

阿念“但你，你并非辰荣国人”

相柳“将军对我有恩”

阿念“可是，你们这般东躲西藏的，也不是办法”

阿念“西炎不久的将来一定会与皓翎开战，不如你投靠我们，咱们合作，将西炎一举吞下，然后你们不就可以再建辰荣了吗？”

相柳“你这如意算盘，打的真好”

相柳“到时候，西炎被灭，皓翎哪里还容得下我们……”

阿念“不会的”

阿念“你只需要答应我，剩下的，我可以和父王说”

相柳“你……”

相柳冷哼一声，这小丫头简直天真，别说她只是一个王姬，就算是皓翎王在这儿，他都不敢这样保证。

阿念“你别不信我啊”

阿念“我父王只有我一个女儿，姐姐因为西炎是外祖家，定然不会继承王位”

阿念“你若是相信我，咱们合作，将来等我统一大荒…我可以助你们辰荣复国，怎么样？”

相柳轻叹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便闭目不语，阿念并不气馁，她早听说这位辰荣旧将心硬如铁，最难打动。她往相柳身边凑了凑，马车里，相柳能够清楚的觉察到她凑近的气息，檀木与梅花的清香若有若无，拂过他的耳畔，狭小的空间里，彼此的呼吸声都变得清晰起来。

“你若不信我，也请信你自己。”阿念压低声音，“你若再等，辰荣便真的没了。”

她的指尖不经意般，轻轻落在他覆于膝上的手背上。

相柳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却仍闭目不语。只是原本均匀的呼吸，已乱了半拍。

“你若答应，”阿念几乎贴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便给你提供粮草军械，你想啊，我哥哥他现如今还没有继承西炎王，你说…他继承王位之后，你们辰荣军…还有还手的余地吗？”

热气拂过，相柳终于睁开眼，眼底的波澜一瞬即逝。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淡淡道：“王姬，说话的时候，你离远一些…”

阿念“我们商量的是绝密，外面那些青龙卫，虽说是嫡系，但难免他们出去乱说…”

相柳“你可知道，你在赌什么？”

阿念“我在赌一个未来”

阿念回望他，目光清澈：

阿念“我赌你仍记得辰荣的山河，赌你仍愿意为它一战。”

相柳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看着阿念，许久，才缓缓点头：

相柳“好，我信你一次，倘若你真的能说服皓翎王，辰荣旧部，愿听你号令”

阿念“一言为定！”

相柳却抬手止住她：“有三个条件。”

相柳“一，不滥杀。二，不降皓翎。三，若有一日你背约，我会亲手取你性命。”

阿念“我答应了”

阿念“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决不能让姐姐知道…”

相柳“成交！”

相柳并不否认，自己对小夭确有悸动，可他更清楚，辰荣复国不是儿女情长，容不得半点儿戏。

他曾经教给了她自保的能力，如今她有兄长庇护、有涂山璟守护，似乎也不需要他了，他将永远做她的退路，却不再是她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