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漆棺床·男童唤哥—铜门自开,门轴却无一丝声响,像被岁月抹去了润滑的悲鸣。
门后,穹顶高悬星图,星子以金丝嵌铜钉,闪而不动,凝成永恒夜空。
星空下,一座金漆棺床四平八稳,床上仰卧一名“男童”,约莫十岁,双颊涂朱,唇点胭,额心嵌铜镜,镜光旋转,投出瓶山全图——山腹层层剖开,竟是活的,随呼吸起伏。
男童张嘴,发出少年陈玉楼的声音,清脆带笑:
“哥,我等你好久。”
棺床两侧,立两排铜人,高矮与真人无异——
左侧,一律少年陈玉楼,青衫折扇,眼角带傲;
右侧,一律少女夙雾,白纱掩颈,泪痣轻点。
他们伸手,做出“欢迎回家”的姿势,指尖几乎要触到闯入者的衣角。
空气里,有淡淡的乳香混着血腥,像刚断奶的婴孩又含了血块。
陈玉楼脚步顿住,折扇“啪”地合拢,扇骨被他握得咯吱响。
“我幼年失踪的双生弟弟,”他低声,像在解释给夙雾听,更像说给自己,“名唤‘玉棺’,十岁那年被绑失踪,陈家贴了十年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夙雾抬眸,望向棺床上那男童——
面皮虽幼,眼神却老,像阅尽千帆后回到童年港口,带着不合时宜的慈悲。
“不是尸体,”她轻声,“是‘容器’,和镜母一样,用来盛‘东西’。”
她掌心那枚指骨金铃已化作红绳,此刻却无端自震,像感应到同脉血。
男童坐起,额心铜镜光骤收,凝成一束,直射陈玉楼胸口——
半心红痕被光击中,烫得他倒抽冷气,血珠沿痕渗出,竟向上飘起,凝成一颗半虚半实的心,一半金,一半红。
与此同时,夙雾颈后金纹大亮,另一半“金心”被强行抽离,与她心跳剥离的痛,让她瞬间跪地,指背青筋暴起。
两颗半心在空中缓缓旋转,像久别重逢的孪生,又像互相撕咬的兽。
棺床脚下,一只小小漆匣自动开启,匣盖刻“同生”二字,内衬白绫,绫上绣并蒂莲,莲心嵌镜,镜缺一角——正是夙雾金纹形状。
“哥,”男童拍手,声音雀跃,“把心放进匣子,我们一起长命百岁,好不好?”
陈玉楼折扇弯刀出鞘,刀尖指向男童,声音冷得像淬冰:
“我弟弟十岁那年就死了,你哪来孤魂野鬼,敢借他面皮?”
男童歪头,额心铜镜光再闪,镜里映出——
十年前,少年陈玉楼被绑,同一间石室,同一张棺床,同一批铜人。
只是那时,棺床上躺的,是年幼的他自己。
镜中,少年陈玉楼胸口被划开,半心被取出,血溅铜镜,镜吸饱血,光凝成“玉棺”二字。
现实,男童胸口对应位置,慢慢浮出半颗红心,缺口与陈玉楼胸前半心,严丝合缝。
“那时候,哥你替我疼,”男童轻叹,“现在,轮到我替你长生了。”
夙雾抬手,金纹镜刃劈向虚空,要斩断那束摄魂光。
刃过,光断,两半心失去牵引,却未归位,而是同时飞向漆匣——
匣内白绫翻起,像一张等吃的嘴。
“不能进匣子!”夙雾咬牙,“匣是‘同心锁’,一旦合盖,你我……被锁成一人。”
陈玉楼低笑,却带狠:“一人?我与他同生,与你共死,三人行,太挤。”
他抬手,折扇弯刀合一,刀尖对准自己半心红痕——
“老子的心,不分给妖孽。”
刀落,血溅,半颗红心被他自己剜下,握在掌心,像握一颗滚烫的炭。
剧痛让他单膝跪地,却笑得张扬:“来啊,接着!”
他抛起半心,血珠在空中凝成线,线牵另一半金心,两心相撞——
“噗”一声,金红光芒炸开,漆匣被光冲得翻倒,匣内白绫自燃,火舌舔上“同生”二字,字化成灰。
男童脸色骤变,额心铜镜“咔嚓”裂出细纹。
“你疯了!”他尖叫,声音不再少年,而是千重婴儿叠哭,“半心毁,你也死!”
“死?”陈玉楼以刀撑地,咳出一口血,却抬眸,眼底燃着野火,“老子的命,自己说了算。”
夙雾已掠至他身侧,并指按在他胸口血洞,金纹大亮,光丝强行缝合伤口。
“同生契,”她声音哑,却稳,“你死,我亡——我不同意,阎王也带不走。”
她掌心金纹化作光索,索头缠住两半心碎片,强行按回陈玉楼胸口——
“噗通、噗通——”
心跳重启,却完整,不再半缺。
男童胸口对应位置,却随之塌陷,像被掏空。
他发出婴儿啼哭,身形急速风化,面皮剥落,露出其后——
一面铜镜,镜映陈玉楼少年脸,脸裂至耳根,哭喊:“哥,别丢下我!”
镜碎,碎成无数婴儿手,手抓向陈玉楼,要拖他同坠。
夙雾抬手,金纹镜刃横扫,手断,断处飞出血花,花化白山茶,纷纷扬扬。
男童身形散成灰,灰里,只剩那面裂铜镜,镜背刻“玉棺”二字,字被血填满。
彩蛋·同心痛的
铜镜裂,墓厅星图随之熄灭,穹顶降下一片黑暗。
黑暗里,只剩两颗心跳,同频,同源,同生。
陈玉楼抬手,指腹擦过夙雾眼角,触到一点湿意。
“哭什么?”他低笑,“我都没哭。”
夙雾握住他腕,把红绳系回他脉门,绳结打死,再打死。
“同心,”她轻声,“不在锁,在绳。”
黑暗外,传来红姑呼声:“魁首,还活着吗?”
陈玉楼回身,把夙雾护在怀里,声音散漫,却稳:
“活得好好的,还赚了半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