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祭返程的车马在官道上辘辘而行。
车厢内，萧云铗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敲击。李清玄是意外之喜，但军方这条线，根基依旧浅薄。
她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名字——赵铁衣。那位因刚正不阿、直言犯上而被凤玥一系排挤出禁军核心，发配去看守废旧兵器的前总教习。
此人，是一块更难啃的硬骨头，却也是撬动军方旧势力的关键支点。
回宫后，萧云铗没有丝毫耽搁。她精心挑选了一块“敲门砖”——一份从史馆“借阅”的前朝名将手札副本，内容正涉及武备与操演。
她以“请教春祭仪仗护卫旧制”为名，带着阿箩，亲自前往那偏僻、弥漫着浓重铁锈和尘封气息的武库。
武库深处，光线昏暗。赵铁衣正弯腰清点一堆锈迹斑斑的枪头，动作机械而沉默。
她身形依旧高大健硕，如同被遗忘在角落里的铁砧，即使穿着洗得发白的看守服，也掩不住那股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彪悍与冷硬。
“赵教习，”萧云铗姿态放得很低，语气带着后辈的请教之意，“本宫奉命整理春祭旧档，对前朝仪仗护卫之制有些疑惑，听闻教习乃此道大家，特来请教。小小敬意，不成谢礼。”她示意阿箩奉上那份古朴的手札。
赵铁衣这才停下手中的活计。她缓缓直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滞涩感，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刮刀。
先是扫过阿箩手中的书卷，那眼神如同看一件毫无价值的死物，然后才落到萧云铗脸上。
她粗糙的大手接过书，随意翻开一页，指腹摩挲过泛黄的纸页，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出一个近乎残酷的嘲讽弧度。
“殿下有心了。”她的声音粗粝沙哑，像是生锈的铁器在摩擦，“不过老妇早已是看守这些破铜烂铁的废人，当不起‘大家’二字，更不敢指点殿下。”
话音未落，她手腕随意一甩，那本珍贵的古籍如同垃圾般被丢在旁边的旧木箱上，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巨响，溅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她浑浊的目光再次投向萧云铗，里面没有丝毫对皇女的敬畏，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和更深沉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失望与讥诮：
“当年那些旧制…呵。”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早已随着忠良的尸骨，一同埋进土里，烂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殿下若有这份闲心，不如多抄抄那些哄鬼的经文，求个心安理得。”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砸在地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然后，她不再看萧云铗一眼，重新拿起那堆生锈的枪头，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背影如同一堵隔绝了所有光与热的冰冷铁壁，将一切试探与好意都拒之门外。
萧云铗站在原地，看着赵铁衣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仿佛与整个尘世隔绝的背影，并未气馁，眼中反而闪过一丝更加坚定、如同寒铁般的光芒。
赵铁衣心中的恨与失望有多深，她收服后所能爆发出的力量就有多强。这块硬骨头，她啃定了！
旧部的微光，虽已燃起李清玄这一点星火，但要点亮整片沉寂的夜空，前路依然荆棘密布，漫长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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