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踉跄着冲进芍药丛时，景漓分明看见她旗头上的并蒂莲金簪歪斜了半寸。
福惠咯咯笑着在泥地里打滚，金线虎头鞋甩出两道湿漉漉的泥印，正正落在瑞妃云锦绣鞋面上。
"我的八阿哥喲，可不能沾了这等脏污！
"年世兰突然从荷包里掏出个西洋琉璃瓶，里面淡蓝色的液体晃出粼粼波光。
景漓眼睁睁看着她将药水倒在绢帕上，不顾福惠哇哇大哭，硬生生擦去小家伙眉心的泥点。
瑞妃的珊瑚护甲突然掐进石桌缝隙："贵妃娘娘倒是细心，只是这荷兰花露……"
她话音未落，太和殿方向传来三声浑厚的钟鸣。
福惠猛地止住哭声，乌溜溜的眼珠转向东南方，小肉手往空中虚抓一把。
年世兰正用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轻戳福惠鼻尖："咱们八阿哥该不会是想瞧选秀的姐姐们？"
她突然转向景漓，旗头上的东珠穗子扫过他发烫的耳垂，"听闻你额娘这月刚裁了二十匹杭绸，倒比皇后宫里还早三日。"
景漓感觉怀中食盒的苏杭金丝卷正硌着心口。
昨夜养心殿窗棂上的两道剪影突然清晰起来，阿玛执朱笔的右手戴着青玉扳指，皇后推来的冰裂纹茶盏泛着幽光。
那时他听见皇阿玛说："汉军旗这批秀女里，年羹尧的远房侄女倒是生得齐整。"
"六哥看这只蝴蝶！"
景漓低头看着福惠肉乎乎的小手正抓着自己腰间荷包，金线流苏被捏得歪七扭八。
"八弟瞧瞧，六哥今日带的可是你最爱的奶酥糖。"
福惠瞬间破涕为笑，湿漉漉的鼻尖在荷包上蹭来蹭去。
年世兰突然拍开儿子的小手，绣着缠枝莲的绢帕拂过景漓手腕："整日拿这些零嘴哄孩子，仔细蛀了牙。"
景漓望着福惠揪着自己荷包不撒手的小胖手，耳畔忽然响起昨夜养心殿那句"年羹尧的远房侄女"。
皇阿玛执朱笔的手指在奏折上顿了顿，烛火将青玉扳指映得泛青，皇后握着茶盏的手指关节发白，冰裂纹盏底磕在紫檀木案几上，一声脆响惊得檐下夜枭扑棱棱飞走。
"六哥看你看你！"
福惠突然踮脚去够他腰间玉佩，流苏穗子扫过鼻尖，奶香混着西洋胰子的甜腻气直往鼻腔里钻。
景漓慌忙伸手去扶，余光瞥见年世兰涂着蔻丹的指甲在福惠金线虎头鞋上轻轻一掐："没规矩，哪有扯兄长衣带的道理？"话虽如此，那支并蒂莲金簪却随着转头动作擦过景漓脖颈，碎发扫得皮肤发痒。
瑞妃的珊瑚护甲突然轻叩石桌，震得青瓷盖碗里的杏仁茶泛起涟漪："贵妃妹妹倒是会教孩子，前日八阿哥学骑木马，满园子追着宫女喊额娘，连御膳房新来的小太监都唬哭了。"
她忽然倾身过来，帕子尖儿沾了茶水，慢悠悠擦拭景漓方才被金簪扫过的地方，"倒是咱们六阿哥，前儿个太傅还夸他《诗经》背得熟，可见耿妹妹教导有方。"
景漓后颈汗毛陡然竖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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