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的工夫,药房里静得只听见铜壶滴漏的轻响。
苏渝瘫在紫檀木椅上,两条长腿架在桌角,手里捏着一卷《百草纲目》,书页翻到“枯心藤”那一章,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眯着眼,望着门外斜洒进来的一缕日光,唇角微翘:“哥……啊不,少署大人,真是越来越会撩了。”
董如双正在柜前清点药材,闻言手一抖,差点把整包茯苓粉打翻。“你小声点!这话要是传出去,说你议论少署大人心思细腻、言语含情,传到百姓耳中,还当咱们明镜署成了话本戏台呢!”
谢北溟倚着门框冷笑:“你以为他们没这么想?城南茶馆昨儿刚开新段子,《冷面少署与药房弟弟的十盏茶情缘》,听说连配乐都编好了。”
“哈!”苏渝一拍桌子坐直,“这得加钱!我可没收版权费!”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两名差役抬着个红漆木箱进来,箱角刻着飞云山庄的云纹印记。领头的小吏躬身道:“谢少庄主,这是今早第二批送来的药材补给,共十二味,皆为官用特供,请您验签。”
谢北溟点头,正要上前,苏渝却一个翻身跃下椅子,抢步过去:“等等——这批是谁采的?”
小吏一愣:“回苏少署,是北岭药户统一采办,经飞云山庄初筛后送来。”
“北岭?”苏渝眉梢一挑,蹲下身打开箱子,手指捻起一撮干制的龙胆草,凑近鼻尖轻嗅,又撕开一片叶脉细察,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这批龙胆草晒得过火,药性已损七成。”他抬头看向谢北溟,“而且你看这里——叶根有细微黑斑,像是霉变前兆。若不剔除,熬药时毒素会渗入汤剂。”
谢北溟皱眉接过一看,果然如此。他神色凝重:“不可能,飞云山庄向来严谨,这种问题绝不会出在我眼皮底下。”
“所以问题不在你眼皮底下。”苏渝站起身,拍拍手,“而在中间。”
三人一时默然。
董如双低声道:“你是说……有人中途调换了药材?”
“不然呢?”苏渝耸肩,“第一批没事,第二批就有问题,时间掐得精准,手法干净利落——这不是冲着治病来的,是冲着出事来的。”
话音未落,外头忽有急促脚步奔来,一名小童气喘吁吁地冲进药房:“苏、苏少署!我家娘亲服了昨日领的安神丸,如今腹痛不止,冷汗直流,求您救命!”
苏渝眼神一凛:“哪家领的药?哪一炉?”
“东街第三户,李阿婆!说是……第二炉凝神散改制成的丸剂!”
“糟了。”董如双变色,“那批药我亲眼看着封存,但分装是杂役做的……若是在分装时混入了劣质龙胆草……”
苏渝已抓起药箱往外走:“带路!”
谢北溟紧随其后:“我同去。”
董如双也抄起随身毒囊:“等我!万一是慢性毒发,得立刻控毒!”
三人疾行而去,只留那口红漆木箱静静立在药房中央,像一只沉默的眼睛,窥视着悄然蔓延的暗流。
半个时辰后,苏渝归来,肩上披着沾了泥水的外袍,脸上却带着笑意。
他一脚踢上门板,将药箱重重搁回原位,朗声道:“好消息是人总算是救回来了,坏消息是有人在分装时动手脚,把霉变龙胆草混进了三份丸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