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檐角铜铃在风里轻晃,发出几声细碎的响。明镜署后院的灯还亮着一盏,是药房的窗。
苏渝蜷在软榻上,脚翘在案几边沿,手里捧着一碗刚熬好的杏仁茶,慢悠悠吹着气。他身上那件月白色长衫皱得像隔夜的饼,领口松垮,露出一截锁骨。眼神倒是清明,只是懒洋洋的,仿佛连呼吸都嫌费劲。
“你说,”他忽然开口,声音拖得老长,“咱们明镜署现在是不是改名叫‘百姓情绪疏导中心’了?昨儿有老妇来报案,说邻居家鸡叫太早扰她清梦。前日还有书生状告同窗写诗押韵不准,伤他文心…这都是什么事啊,我建议直接开个话本铺子,包月连载《民间奇谭》。”
对面坐着的苏瓷没理他,正低头翻查一份卷宗,指尖蘸了点茶水,一页页翻得极稳。她穿着一身玄色官服,腰束玉带,眉目冷峻,灯火映在脸上,竟看不出半分情绪波动。
可苏渝知道她在听。
他喝了口茶,歪头一笑:“不过话说回来,李阿婆这事倒是蹊跷。霉变龙胆草混入成药,手法隐蔽,时间卡得准,分明是冲着动摇民心来的。若不是我碰巧验了第二批药材,又恰好救回人,等第三炉出了事,百姓只会觉得——明镜署发的是毒药。”
苏瓷终于抬眼:“你验出毒素来源了?”
“嗯。”苏渝放下碗,从袖中抽出一张薄纸,“这不是普通的霉变,而是人为用湿布裹藏三日,再阴干伪装陈年储存。只有熟悉药材习性的人才会这么干。而且……”他顿了顿,挑眉,“动手的人,一定常进出药房,能避开我的日常巡查路线。”
苏瓷眸光微动:“你是说,内鬼?”
“不然呢?”苏渝摊手,“外人哪那么容易接触封存药剂?再说,飞云山庄送来的原材没问题,问题出在分装环节。那天当值的杂役我查过了,手脚干净,也不识药理,顶多是个搬箱子的苦力。真正经手配方、拆封、重装的……”他故意拉长音,“可是咱们身边人哦。”
苏瓷沉默片刻,忽然道:“谢北溟今日去了城西赈灾点,董如双随行。”
“所以不在嫌疑名单上。”苏渝接过话,语气却没了嬉笑,转为凝重,“但有人想借这件事,挑起飞云山庄与明镜署的矛盾。若不是及时发现,下一招怕就是栽赃谢家提供劣质药材,继而牵连整个官供体系。”
窗外风忽地大了些,吹得烛火摇曳。苏瓷盯着那张毒理分析纸,良久才道:“你既然看出来了,为何不当众揭破?”
苏渝咧嘴一笑,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姐啊,我现在可是‘摆烂少署’,人设不能崩。再说了——”他眨眨眼,“留条线,才能钓大鱼嘛。”
苏瓷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差役匆匆进来:“启禀少署大人!东街又有三人腹痛送医,症状与李阿婆一致,服用的都是第二炉凝神散改制成的安神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