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字三号牢房位于明镜署地下,青石砌壁,终年不见日光。唯有高处一扇铁窗透进些许天光,映在墙角铜炉上,折射出幽微的影。
苏渝躺在干草铺就的床榻上,折扇轻摇,嘴里叼着一根枯草,眯眼望着头顶横梁。他这副模样,哪有半分囚徒的紧张?倒像是来度假的。
可他知道,今夜必不平静。
果然,入夜后不久,廊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是刻意压着步伐,却又不够老练。苏渝唇角一扬,闭目装睡。
“吱——”门开。
一道黑影闪入,手中寒光微动,是一枚细如牛毛的毒针。那人直逼床前,抬手就要刺向苏渝颈侧要穴。
电光石火间,苏渝翻身而起,折扇“啪”地合拢,精准敲在对方手腕。毒针落地,发出轻微“叮”响。
“哎呀呀,半夜探监不带点心,只带杀意,多伤感情。”他笑嘻嘻站定,眼神却冷了下来,“刑部右侍郎府的人?还是……宫里的?”
黑衣人不语,猛地扑上,招式狠辣,竟是禁军亲卫的路子。但苏渝早有防备,身形如游龙般错步闪避,一记肘击正中其胸口,再顺势拧臂反扣,将人死死按在地上。
“别挣扎了。”他俯身低语,“你靴底沾的泥,是东华门外三步桥下的淤土,那地方,只有当值换岗的内廷暗卫才会经过。”
黑衣人浑身一震。
就在此时,牢门外传来脚步声,稳健而清冷。月白官袍拂过门槛,苏瓷缓步而来,身后跟着裴昭与谢北溟。
“果然是冲着他来的。”苏瓷目光扫过地上被制住的刺客,又看向苏渝,“你没受伤吧?”
“放心,我可是连糖糕都能躲过馊掉的那一盘,何况一个笨刺客?”苏渝眨眨眼,随即正色道,“但这人不是主谋。他只是棋子,真正想让我死的,是不想让我易容的这个人说出昨夜供词后续的人。”
裴昭皱眉:“你的意思是说,你知道那人未交代的情报?”
苏渝点头,从刺客怀中摸出一块铜牌,递向苏瓷:“这是调令信物,属内廷直递文书用的通行令。若我没看错,今晚本该有一份假诏书送往刑部,内容大概是明镜署查案逾矩,暂由刑部接管。”
苏瓷接过铜牌,指尖轻抚纹路,忽然道:“这不是伪造。这是真的内廷令。”
众人皆惊。
谢北溟沉声道:“有人竟能调动真令?除非……出自司礼监掌印之手。”
“不必那么复杂。”苏渝懒洋洋靠墙,“只要每日记录我哥批阅几份卷宗、何时回房、有没有咳嗽的人,就能预判她是否会请辞。然后再借机运作,提前拿到空白令符盖印——比如,那个磨墨的老书吏,他女儿已在半月前被调入宫中做绣女。”
董如双怒道:“所以他是被人胁迫泄密?”
“聪明。”苏渝鼓掌,“可惜他忘了,我昨天根本没头痛,晒太阳是为了观察他送茶时袖口沾的墨迹方向。”
苏瓷静静听着,忽而转身走向案台,提笔疾书一封奏折,封缄后交予裴昭:“劳烦齐王代呈陛下。此案已涉内廷越权,须圣裁定夺。”
裴昭郑重接过:“我即刻进宫。”
“等等。”苏渝忽然拦住他,从怀里掏出一张薄纸,“这是我昨夜从黑衣人口中套出的地图,城西破庙并非终点,真正的药库,在城南废弃的惠民药局地下。那里囤积的不只是假药,而是能致幻的迷心散,一旦流入市井,足以引发民乱。”
苏瓷眸光骤冷:“意图动摇民心,嫁祸江湖,再让朝廷接管明镜署……好一招三方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