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寅时三刻。
天光未明,西华门侧巷仍浸在薄雾之中。青石板上覆着一层湿漉漉的寒气,墙头枯草随风轻颤,仿佛也在屏息等待。
巷口槐树下,苏渝倚干而立,披着件玄色斗篷,领口微敞,露出半截雪白中衣。他嘴里又含了颗香丸,眯眼打哈欠,活像个半夜溜出来偷喝酒的纨绔公子。
“你真不冷?”谢北溟缩了缩脖子,躲在对面屋檐下,低声抱怨,“这鬼天气,骨头都要冻僵了。”
“我内功护体。”苏渝懒洋洋道,“再说了,你穿那么少站风口上,是想给如双姑娘留个英勇殉职的印象?”
“你——!”谢北溟刚要反驳,却被董如双一把捂住嘴。
“嘘!有人来了。”
脚步声自远而近,极轻,却带着规律的节奏。三人同时敛息,隐入暗处。
一盏灯笼晃动,映出两名黑衣人身影。他们推着一辆药车,轮轴压过石板,发出细微“咯吱”声。
车帘低垂,但苏渝鼻翼微动,已嗅出那股熟悉的苦涩药香——安神汤,可其中夹杂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腥甜,正是迷心散特有的气息。
“果然没改道。”他在心中冷笑,“鱼儿上钩了。”
药车行至巷中,忽然停下。其中一人四顾张望,低声道:“今日怎么没人接应?”
另一人摇头:“按例该在子时交接,莫非出了岔子?”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破空而至,直取持灯者咽喉。那人反应极快,侧身避让,灯笼坠地熄灭,巷中顿时陷入黑暗。
“动手!”裴昭自屋顶跃下,长剑出鞘,寒光如练。
谢北溟与董如双从两侧包抄,封住退路。
杀手欲逃,却被苏渝一掌拍在肩井穴,整条手臂瞬间麻痹。另一人刚抽出短刀,裴昭剑锋已抵其喉。
“别杀我!我只是奉命送药!”那人颤声求饶。
苏瓷自巷尾缓步而来,月白衣袍纤尘不染,手中握着那本漆面斑驳的账册。
“你们每月初七在此交接,药匣送往何处?”她声音清冷,却不带怒意,仿佛只是在问今日天气。
“往……往宫城东偏殿,交给一位公公……小人不知姓名,只知他穿六品蓝袍……”
“柳元济。”苏渝吐出香丸,随手一弹,正中那人额头,“我说,你们副使大人管制药坊十年,结果连自己手下都护不住,是不是太失败了?”
苏瓷翻开账册,指尖点在最新一页:“三年前孙衡暴卒当日,尚药局记录他曾服用宁神饮,由第七坊特制。可那方子根本不在医典之中,且用药配伍与迷心散前药一致。”
她抬眸,目光如刃:“柳元济借孙衡之名炼毒,再以安神汤为掩护输送出去。那些暴卒的大臣,并非久病而亡,而是被长期服用微量迷心散,心智渐损,最终油尽灯枯。”
“可他为何要这么做?”董如双皱眉。
“不是他。”苏渝忽然笑了,“他是棋子,也是替罪羊。真正幕后之人……”他抬头望向宫城方向,“能让六品官员自由出入东偏殿,还能操控药物流转而不惊动太医院。除非那人本身就在御前当差,且深得信任。”
裴昭眸色一沉:“你是说……陛下身边的近侍?”
“不然呢?”苏渝摊手,“柳元济不过是个老实人,被人利用还浑然不觉。真正下令杀人、换药、伪造验尸单的,是那个能随时接触圣躬的人。”